半開半合的唇喃喃低語:“母親……不要……”
小滿長歎一聲,為她悉心捂好被子,随後取出懷中的手帕,扯出一角探進沈萬的藥碗裡。
殘餘的藥汁吸附在手帕上,小滿将手帕塞進袖子裡,随後把碗放回原位,撿起地上的符咒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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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月色如洗。入夜後的沈家寂寥無比。
小滿和陳道生約好三更在祠堂會面,于是徑直朝着祠堂的方向走去。如墨夜色下,她的腳步聲在空無一人的院子裡回響,顯得格外清晰。
夜風輕輕吹過,帶着一絲微不可查的寒意,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暗處窺視,卻又悄無聲息。
突然一陣莫名的心慌襲來,小滿停下腳步,環顧四周,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迷失了方向。
可……這分明是記憶中的道路,是記憶中的方向。沈家雖然大了些,但按理來說走了十來分鐘了,也該走到祠堂了。可兜兜轉轉,小滿竟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原地。
四周的牆壁,似乎在夜色中變得模糊不清,小滿低頭一看,腳下鋪滿鵝卵石的道路不知何時竟變得扭曲蜿蜒,好似一條盤旋的巨蟒。
背脊陡然發涼。
一時間,夜幕籠罩下的沈家好似一座死宅。無人存活,自然就沒有生氣。
小滿察覺到不對勁,她深吸兩口氣強自鎮定下來,随即加快了探路的腳步。
“哒、哒、哒……”
步伐不自覺地加快。
“哒哒哒……”
未知的恐懼催使着小滿加快速度,最後居然飛快地跑了起來。
“哒哒哒哒哒……”
初春的夜風還摻着微寒,冷風像是刀子似的一片片割在她的臉頰,疼得失聲。
“哒哒哒哒哒……”
從一個路口到另一個路口,再然後又是路口……小滿一直在原地打轉。每一條小道,每一個轉角,都似曾相識,卻又陌生得令人心悸。
仿佛永遠也走不出去。
小滿腳步一滞,突然意識到什麼。
她微微斜着目光,以一種極其僵硬的動作緩緩回過頭。
身後不知何時變得霧蒙蒙一片,什麼都看不見,連同月光都埋葬在這片晦暗的霧色中。
身後深不見底,身前不知歸路。
鬼打牆。
這個念頭在她心頭一閃而過,小滿不禁打了個寒顫。
小滿深吸一口氣,強自平複心中的恐懼。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四周一片漆黑。
她想起什麼,掏出兜裡陳道生送的符咒,對着空氣就是一頓亂舞,可并沒有任何變化。
她在心裡暗罵了陳道生一百遍,随即硬着頭皮走下去。
走着走着,眼前可視的部分越來越少,霧氣逐漸凝聚增濃,擠得小滿快要喘不過氣。
“哈——”
她撫這心口喘着粗氣,累的腿都有些發軟。此時一擡頭,卻發現霧氣忽然消散了幾分。
周圍的景物逐漸開始變得清晰起來,身旁的景物不再模糊,牆壁和道路也不再扭曲。
小滿不明所以,正當她愣神間,霧氣終于徹底消散開來。
霧氣消弭,映入眼簾的卻是一條河。
護城河,她居然出了沈家,走到了懸陽郊外,走到了護城河邊。
小滿疑心這兒不安全,轉身就準備回沈家去避一避,卻突然看見河邊的橋洞下,隐隐約約坐着一個人影。
借着月光,小滿看見了他手裡的一根扭曲的魚竿。
這荒郊野嶺的,又是半夜,在懸陽城的護城河邊,居然還有個釣魚佬。
那釣魚佬身形佝偻,背影看着有些單薄,還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小滿說不上來。
時值半夜。河邊的風略微有些猛,小滿縮了縮脖子準備從那人身邊繞開,卻突然聽到他哼起小曲兒來。
風有些大,稍微走近了些小滿才終于聽清:
“跳皮筋,我第一,馬蘭花開二十一~”
“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
小滿渾身一震,踉跄着步子連連往後退。
突然,那人猛地回頭,一雙深陷進眼窩的眸子死死盯向小滿。
看清他面容的一瞬,小滿一口氣卡在喉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這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聲音,以及那雙熟悉的布滿溝壑的臉頰……
又是他,又是他!
是那個貪财的老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