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可是把小滿難住了。
雖說她小滿是一個雙一流文科高材生,寫點小詞小詩那是信手拈來。可這畢竟是在民國,又是頂着沈千的身份。就她這對沈千如一張白紙的認知,還真不知道她的行文風格。
萬一一不小心露出什麼馬腳,隻怕是得不償失。
再者,就她那自命清高的文藝範兒現代詩,純靠詞藻堆砌提升檔次。
就她那點兒三腳貓功夫,還是不要拿出來招搖過市、班門弄斧了。
正焦頭爛額思忖着該如何拒絕,餘光卻瞥見八仙桌另一頭的陳道生挑了挑眉,一雙犀利的眸子露出揶揄的目光。
“……”這家夥就是誠心想看她出糗。
小滿不屑一笑,反骨勁兒蹭的一下就上來了。
白日裡不是陰陽她“不似傳聞那般”嗎?今天她就要叫他看看,城中傳聞到底孰真孰假。
于是乎,她豁然站起身,雙手抱臂,語氣滿是漫不經心的調調:
“你算個什麼東西,一個倒貼我沈家的贅婿,也配指使本小姐做事?”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沈家主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中,春三娘手中的筷子一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席上其餘四位也不約而同地停下扒飯的動作,擡頭齊刷刷看向小滿。
一時間酒席氣氛有些尴尬。
最終還是沈家主出面打破了僵局。他猛地咳了一嗓子,手中酒杯擱下:“小千,休得胡鬧!”
小滿還想說什麼,卻被沈家主強行打斷:“小女恃才放曠,孤傲跳脫了些。道生啊,你别太放在心上……”
“自家人不說兩家話。想必是大小姐拘禮,還請父親莫要怪罪。”
沈家主嘴上說着賠罪,姿态卻未曾放低半分,顯而易見地偏袒女兒。
後來他們又聊了些什麼,小滿記不清了,隻是似乎又喝了些酒。
之後她跌跌撞撞地起身,似乎是沈億伸手想要扶她,被小滿一把推開。
小滿擡手撐着腦袋,朝自己的院子走去,卻暈頭轉向迷了路。
三月初的空氣有些濕漉漉的,微涼。
酒後的後背出了些薄汗,沾染了輕薄的衣衫,夜風一吹,竟有些涼飕飕的。
“這沈家當真是有錢,這麼大的府邸,啧啧……”
小滿搖搖晃晃地穿梭在小道上,面前突然出現一道巨大恢弘的朱漆木門。
她一手撐着柱子擡頭看,隻見上邊兒的牌匾上從右至左寫着:
沈家祠堂。
祠堂?據說四個月後的婚禮就是在這祠堂中舉行,還說沈家主早在年初便開始籌備了,因此祠堂被沈家主封鎖了起來,未經允許不可入内。
可這地方冷冷清清的,沒有挂燈結彩,連一匹紅布紅繡球都不見得,哪裡像是要辦喜事的樣子?
這樣想着,小滿鬼使神差地推開門走了進去,祠堂内漆黑一片。
心下覺得奇怪,卻也沒有多想,當即想要退出祠堂。誰料這時身後驟然傳出一陣巨響:
“哐哐——哐哐——”
腳下突然生鏽一般,邁開的步子再也擡不起來,定定地僵在原地。
一股徹骨寒意自腳下升騰而起,沿着她的雙腿軀幹一路攀升,壓在她身上有如千斤重。
挪不開步子。
這感覺她太熟悉不過了。
小滿一口銀牙咬碎:“艹。”
見鬼。
耳邊驟然響起“哐哐”的撞擊聲,小滿猛然一驚,借着窗外灑進來的月光定睛一看——
是呼嘯的夜風拍打着年久失修的窗框。
“哐哐——哐哐——”
小滿下意識想要去将半開着的窗戶關上,可剛邁開一步,突然想到了什麼,整個人僵在原處,渾身血液凝固一般動彈不得。
——沈家乃五家之首,百年大族,用以拜堂結親的祠堂怎麼可能這般破舊?
小滿深吸一口氣,屏住了呼吸摸黑走到供桌前,擦亮火柴點燃了蠟燭。
燈火搖曳,小滿用手護着,借着熹微的燭光打量這個古怪的祠堂。
供桌前的牆上挂着一副巨大的水墨畫像,畫中是一個看不清臉的男子,一襲白衣勝雪,腳下似浮雲缥缈,銀發如瀑。
在畫像的左下角有一行小字,寫着——一睹仙人之姿,方可長生不死。
下邊兒有一塊紅色的印記,是小滿之前在書上看到過的,南胥古國的印章。
但卻又好像有些不一樣……
小滿湊近了仔細端詳,那印記因為年代久遠俨然變得模糊不清,隻能憑肉眼依稀分辨上面的字迹。而那印記上分明寫的是:
“景和……”
一陣陰風吹過。
小滿手中的蠟燭驟然熄滅,她幾次三番想要重新點燃,卻發現供桌上的火柴不知何時竟全都點不燃了,有什麼濕漉漉的東西順着火柴流入掌心,黏糊糊的……
是血色的腥紅液體。
“嘻嘻嘻……嘻嘻嘻……”
小滿停下了動作,渾身僵直站在原地。
空氣中彌漫着濕熱的血腥味。
耳邊傳來無數孩童嬉笑的聲音:“嘻嘻嘻……”
滲人的笑聲聽得小滿頭皮發麻。她想要轉身逃離,卻發現自己像是被鬼上身了一般,四肢沉重如灌鉛,動彈不得。
“嘻嘻嘻……嘻嘻嘻……”
小滿暗罵一聲,酒徹底醒了。
陰森的笑聲戛然而止,呼嘯的狂風席卷祠堂中的帷幔,漆黑一片的空中似有無數身影穿梭其中。
“跳皮筋……跳皮筋……”
垂在腿邊的手蓦地被抓住,小滿呼吸一滞,小心翼翼地垂頭看一眼。
拽着她手指的是一個小姑娘,瘦瘦小小的,有些枯黃的頭發紮成兩個小辮子。
光線很暗,她眼神空洞洞的,拉着小滿的手撒嬌:“姐姐,姐姐,我們來玩跳皮筋吧……”
小滿還沒答話,就聽得小姑娘兀自唱起來,與她合唱的似乎還有幾十縷缥缈的魂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