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陡然一驚,慌忙直起身後退幾步。
街上行人投來異樣的目光,小滿壓低了帽子,吞了口唾沫。
“老先生,話可不興亂講。”
那算命先生哈哈笑起來:“姑娘,你緊張什麼?”
“無妨,那人本就命數已盡,姑娘也不是有心為之——不過……”
“姑娘可要小心小人,切莫聽信讒言,亦或是輕信于人,以免遭人利用、惹禍上身呐。”
小滿微微擡起下巴,佯裝鎮定:“先生這是何意?”
“有所為,有所不為。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姑娘自行分辨的好。畢竟,蒼天有眼,因果輪回,姑娘現在種下的因,來日定會結出相應的果。”
算命先生長歎一聲:“姑娘,最近切莫行惡事,不然因果輪回,報應不爽啊。”
小滿沉吟片刻,朝他微微一鞠躬:“我知道了,謝過老先生點醒。”
“無妨,無妨。”
小滿站在原地,盯着面前這個算命先生好半晌,隻覺得越看越覺得熟悉。
“老先生,我看你有些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姑娘說笑了,老朽自城外來,在這城中留不了幾日,何曾見過姑娘。”
算命先生捏緊了風水旗的旗杆,笑着打哈哈:“罷了,罷了,老朽與你有緣,不收你的錢。姑娘自己萬般謹慎的好。”
“那便謝過老先生了,告辭。”
算命先生擺擺手:“走吧,走吧。”
待到小滿離開,攤前人來人往,算命先生伸手去收擺在地上的算命招牌。
手心突然觸碰到一點冰冷,他摸了摸上邊的紋路,是一塊大洋。
算命先生頓了一下,直起身朝着小滿離開的方向,緩緩擡手取下臉上的墨鏡,露出一雙澄澈無比的眸子。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小滿蓦地回頭——
原本坐在街邊的算命先生不見了蹤影,連同那顯眼的風水旗都消失不見。
小滿趕忙往回走,拎着路邊一個小攤販問道:“方才坐在這兒的算命先生呢?”
“什麼算命先生?城中除了城北常家哪還有會算命的?”
“就是一個戴着墨鏡的瞎子,”小滿描述道:“好像是從城外來的。”
小攤販道:“沒有。這地兒一直空着,别說是城外來的算命先生,連個人影都沒有看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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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的那群難民被小滿領了回來,沈家主給他們分發了食物和水,選了一個孩子留在沈家做事。聽下人們說沈家主對那個孩子很是喜愛,在衆多難民中一眼就看中了她。
在那之後家主便讓沈千歇着,說是要好生準備,接待那個所謂的未婚夫。
中元節的婚,小滿當然不敢結。
這個未婚夫,小滿自然不敢要。
但為了不被人發現端倪,小滿表面上對沈家主還是百依百順的。
于是她以“準備婚事”為由,幾次三番往城中跑,四處打聽哪怕丁點長生石的消息。
一晃一個禮拜過去,小滿都快把整座懸陽城都逛了個遍,依舊沒有半點有用信息。而那個在城西街邊遇到的那個算命的老瞎子,她再也沒見過。
至于沈家主留下來的那個孩子,小滿後來見過。
那孩子名叫鳥鳥,一開始看見她時小滿也很是意外,因為在衆多孩子當中,也有很多她都是有些印象的,唯獨這個鳥鳥——
她長得瘦瘦小小的,皮膚蒼白得緊,看起來比其他孩子要小得多,站在衆多難民中一點也不顯眼。
而就是這麼一個看起來病怏怏的孩子,居然從幾十個孩子中脫穎而出,被沈家主一眼看中。
小滿很不理解。
但她依舊笑着逗問她:“鳥鳥?為什麼喚作這個名字?”
鳥鳥怯生生擡眼看她,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給她增添了幾分楚楚可憐。她開口,聲音嗫嗫的:“因為他們都說我聲音好聽,唱歌也好聽……像小鳥一樣。”
小滿笑而不語。
有關這個疑惑,小滿也找到過家主詢問,可家主并沒有透露太多信息,隻是搖搖頭,長歎一聲。
“鳥鳥是個可憐的孩子。”他說:“我不說你興許都看不出來,她已經十歲了。城外戰争頻繁,鳥鳥的父母死在了戰亂中,她一個人無依無靠的,又還這麼小,少不了受欺負。”
“我若是不管她,她該怎麼活下去?”
“若是所有人遇難都往懸陽城跑,那該怎麼辦?懸陽城總歸隻有這麼大塊地方,護不了那麼多人的。”
沈家主道:“話雖如此,但真正能夠找到懸陽城的外來者又有幾個?很多時候,城外人想要入懸陽,靠的是緣。”
1934年,這個硝煙四起的時代……如今的中國被戰亂包裹,懸陽城外,是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是殘垣斷壁、滿目瘡痍。
小滿沉吟片刻:“父親,倘若有朝一日國破,您真的認為我們可以獨善其身嗎?”
“你不是留過洋嗎?西方人那些堅船利炮你不是沒見過!這哪是我們能比的!”
沈家主歎息一聲:“小千,我知道你見過世面,思想跟我們終歸是不太一樣。但是——這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是萬萬不可以變的。”
“隻要我們沈家在一日,就要護這懸陽百姓安平,隻要我還在人世,就決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我們沈家的規矩!”
“這趟渾水,我們懸陽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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