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無妄之福,又有無妄之禍。
——《戰國策》
按照和薛沛淇的約定,初五高綏要去薛家上門吃飯。兩人初四這天約着逛商場,薛苓璐百思不得其解,從進商場問到拿着大包小包回到停車場。高綏面對她脾氣慣好,她喋喋不休,他還不會讓任何一句落到地上。
薛苓璐給蛋糕拍了一張照,喜滋滋地拿了一塊吃了起來,蛋糕上有微苦的巧克力屑,海綿蛋糕裡又飽含櫻桃的酸、櫻桃酒的醇香、香草的濃香,黑白相間的海綿蛋糕之間又夾雜着奶油的清甜。她眉頭微聳,眉梢眼角的高興快要飛出來:“高綏,這個超級好吃!黑森林蛋糕愛好者的天菜!”
薛苓璐舀了一勺遞過來,高綏滿意點評:“确實不錯。”他轉動方向盤,車平穩地駛離停車位。
剛出停車場,薛苓璐就把車窗全部搖下來,高綏看了一眼車窗,皺了眉:“剛已經搖了下來蠻多的了。全部搖下來容易感冒。你體質不好。”
薛苓璐腮幫子的速度減緩,她想起了十幾年前爸爸還開車給别人當司機的時候,沒單子的時候爸爸總會送她去各種她要去的地方,她暈車,所以爸爸也每次都會提醒她不要把窗戶搖到最下面。在00年剛出頭的年代,國人對于生男生女的觀念還比較落後,她爸爸就很多次當着她的面和包括媽媽在内的大家暢談“生男生女都一樣”,還記得4歲左右的時候,爸爸駕車剛駛離樓下,就指着一塊牌匾對媽媽說:“看,生男生女都一樣,女兒也是後傳人。”
可是媽媽卻冷哼笑了一聲,然後沉默了。她冷漠地看了駕駛位後的她一眼,冷眼轉向了窗外。
人生下來就一無所有,所以必然會有無妄之福和無妄之禍。媽媽不愛她、将她當成幻想敵是無妄之禍;爸爸能超越時代限制愛她是無妄之福。
高綏注意到她失了神,自己動手将車窗關上了三分之一。
這個十字路口車流量很大,直行紅燈很長。
“阿綏,”她将還剩最後一小塊蛋糕的盤子放在了副駕台上,“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高綏一時沒反應過來,剛準備張口答都喜歡卻被腦子裡一閃而過的想法攔了下來,他答:“比起孩子的性别,我更注重那是我和誰的孩子。”他看向薛苓璐:“當然,沒有孩子也無所謂。”
他們一同再次看到了高懸的交通信号燈,還是紋絲未動的紅燈。薛苓璐坐在副駕駛,手半撐在車窗邊,笑了。高綏也笑,他明知故問:“笑什麼呢?”
薛苓璐沒有回答。
初五薛苓璐起了一大早,整個春節,大年三十他們幾個兄弟姐妹一起回家吃了晚飯,年初一她和哥哥七點就去占位和大伯姑姑一家喝了早茶,之後她基本都和高綏待在一起,她算是度過了一個有史以來最忙碌的春節,但她親人們卻因為她不參與取消了初二初三的一切活動。
很可笑的一點——她不是家庭的中心,不是家庭的寵兒,卻是維持兩個家庭、十個人的重要樞紐。
她緊張了一個晚上,昨天晚上她結結巴巴和爸媽說了明天将男朋友帶回去之後她就輾轉難眠。為了緩解緊張,也為了耗費掉這一分一秒慢慢移動的時間,她決定起早為大家做早餐。
不過,顯然睡不着的不止她一個。
表姐也得算上。
表姐将1L的牛奶當成酒一樣灌,咕噜咕噜地很大口:“今天又要被說。”薛苓璐抿嘴笑:“我都和你說了,你要不就直接說不想結婚,這樣他們隻會着急你不願意而不是啥時候找到了。”
表姐輕拍一下她的腦袋:“誰說我不想結婚了。人還是要結婚的,畢竟很多事情需要一個相互扶持。”
薛苓璐不認同這個觀點,含糊道:“也可以一個被扶持。”
“你說什麼?”“什麼都沒說。”
高綏先來接她,薛苓璐原本以為姐姐他們不會介意和她和高綏同一部車,結果他們看到高綏的車一個推三阻四的。高綏有些尴尬。薛苓璐推了一把表弟:“你,跟我上車。你姐,等我哥。”
表弟比她身強力壯,卻綿羊一樣答了一句:“那好吧。”乖乖地把手放在了身前,眼巴巴地和表姐先行道别。
高綏站在她身邊,牽起她的手,總結道:“你弟弟對你很好。”
“嗯,”薛苓璐挑挑眉,“是不曾想會得到的。算是,一種幸運?”反問卻是肯定。
高綏摟着她,将她的腦袋往自己胸膛貼,甜蜜地鬧了半條路。到了車旁邊,和初二初三初四一樣為她開了車門,又用自己的手作為緩沖器墊在了她的頭發和車頂之間。
高綏關門繞前到駕駛位,表弟賊兮兮地靠到副駕駛背椅後,飛快地說了一句:“天啊,這個姐夫,可以啊。”薛苓璐裝兇瞪了他一眼:“所以向你表姐夫學着點,以後好找女朋友!”“好好好”表弟一臉嫌棄。
氣氛提前被調和得很好,上車後高綏又主動向表弟遞話題,表弟也對這個貼心的表姐夫表示很滿意很好奇,于是兩人有來有回地聊,到下車的時候表弟和高綏的關系明顯有了飛躍的靠近。
老式樓房,樓層不高,小電梯和附近的牆、鐵門等等公物格格不入,顯然也是剛裝。
哥哥多看了高綏幾眼,薛苓璐注意到了,高綏也注意到了。但高綏沒有反應,甚至一個眼神都沒有波動,如果不是薛苓璐了解他她也不敢确定他注意到哥哥的眼神、懂得了哥哥眼神之下的意思。
他握着她手的力度還是和下車時一樣,力度适中。他的左手提着好幾盒包裝精美的禮物,有人參、有紅參飲品、有蛋白粉、有水果、還有新中式衣服。
“媽,開門。”哥哥喊門。
開門的人是爸爸。
薛苓璐的眼睛瞬間變彎了,笑嘻嘻:“爸爸。”
爸爸也很高興,但第一句話卻是對高綏說的:“你好你好。”薛苓璐随着爸爸的聲音看向高綏,高綏已經松開了她的手,将禮物遞了上前:“叔叔,新年好。我是薛苓璐男朋友,我叫高綏,步步高升的高,綏靖的綏。絞絲旁加一個妥協的妥。”
爸爸沒想到他開門就這麼詳細地介紹自己的名字,很滿意,立馬更熱情地招呼他進門。
薛苓璐跟在高綏和爸爸後一步的地方,一進門一擡頭就看到了媽媽。媽媽熱情地笑着,眼角的皺紋堆在一起,用和往日完全不一樣的聲音,特别溫柔軟綿:“哎呀,回來了啊。你好你好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