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你不明白，我花了多少時間才走到她身邊。

——高綏

高綏算到了母親會來，但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全身都是貴婦品牌的婦人保養得極好，六十五歲看起來還沒到四十。她的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怒氣和煩躁，與周身氣質完全不匹配。

劇組的人竊竊私語——這位婦人一來就責令導演停機，打斷了劇組的拍攝進度——這位婦人竟然還是一向低調的影帝高霁霖的母親。

高綏和母親坐在白色塑料桌前，人群自動離開他們十幾米遠。

高綏媽媽彎曲着中指和食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高綏，你現在是什麼态度？當年你進娛樂圈好歹先告知了我們，這一次交了一個圈外女友而且已經發展到那麼親密的程度了你居然一絲口風都沒有和我和你爸爸透露下？”

高綏嗯了一聲，神情淡然：“我以為聽到這個消息你們會很高興。”

高綏媽媽的眼睛裡浮現驚訝，整理了下情緒才繼續話題：“——我和你爸爸當然高興——畢竟這是你第一次這麼主動表達自己的感情——不過，本來和靜思媽媽都說好了的，等靜思畢業回國就給你們安排訂婚結婚。你現在這……我和你爸爸不明白你的心意是否真的确定了。”

“何靜思的事情一直都是你們一廂情願，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會答應和她的婚約。”高綏無奈，他已經很多次重申這個觀點了。

高綏媽媽抿了抿唇，壓低了聲音：“綏綏，你的病——你爸爸确實有用你的婚姻和何家綁定長久合作的意思，不過更重要的是因為你從小對外界的感情就很淡，對外界感情的反饋也……”高綏媽媽嗎說到這哽咽了一下，“所以你爸爸才覺得反正公司是要留給你的，那你這個病這個情況，父母之命的聯姻對于你來說不是一件壞事。再說了，靜思這孩子對你的喜歡是真的很喜歡，這我們也是看在眼裡的。”

“做父母的隻想讓孩子幸福，如果孩子幸福不了，那就讓孩子能得到的利益最大化。全天下愛子女的父母都會這麼做。”

高綏避開了病痛的話題，直言：“媽媽，我明白你們的苦心，隻是談論和何靜思的婚約時你們總是把我排斥在外，你們不相信我在情感上做的決斷。所以，今日，我隻能先斬後奏，等你們來找我。”

高綏媽媽神情的每個細節都充滿着心疼和難過：“綏綏，對不起，是媽媽越小心越疏漏。”

高綏搖搖頭，父親做的一切與商業有關的決定沒有人能幹預得了。他揉了揉太陽穴：“媽，我會親自上門和何靜思媽媽賠禮。您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靜思媽媽是個聰明人，她知道我的态度，這也是為何她沒有着急先寫婚書的原因，”高綏仰起頭，今日陽光明媚，有些刺眼，“媽媽，别人家的女兒也是放心尖上的孩子。”

高綏媽媽顯然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句論調，她的臉色一變，心虛地偏開目光：“你真的很喜歡這個女孩？我看過她的家庭背景和往年經曆，不太适合你，也不太适合我們這種家庭。我怕最後你會受傷。”

高綏沉默，良久，他十指相插置于咖啡杯前，認真理智地回答：“媽媽，我很抱歉，三十年了，我的病也好轉了很多年，但是我隻有面對她的時候活得像個正常人——欣喜、嫉妒、自卑、難過……我很喜歡她，很愛她。不過您說的對，現實讓我和她之間存在一條鴻溝，不過我會努力跨越，我願意走到和她同一個維度、同一個角度的世界。媽媽，我是認真地在放棄公司，很對不起，但是我想對得起我的生命。”

“熊和魚掌不可兼得，便要學會兩者相較選其重。”

高綏媽媽長長歎息：“我不希望看到我兒子這個樣子。”

“不過，既然你心意已決，我會尊重你，我也會說服你爸爸尊重你。媽媽隻有一個要求，”婦人眼含熱淚，言辭誠懇，“将你的感情稍微分一點給爸爸媽媽，媽媽需要你。”

高綏的喉結動了動，在父母面前他可以因為沒什麼刻意隐瞞的所以去做最真實的自己，他無法欺騙自己在面對他們濃烈的感情和洶湧的愛意時自己的内心是有波瀾的。這種狀态自小跟随他，讓他木然，也煎熬着他的父母。

直到在那個夏天，在那個樓梯口，他于泱泱人群中看到了薛苓璐，心跳加速，怦怦跳的聲音讓他自己聽了個清楚。

後來，他喜歡上了有溫煦陽光的每一個夏日。

高綏從回憶中抽身而出：“媽媽，謝謝你。不過還是得拜托您一件事——如果阿苓沒有問家裡的事，就不要和她說，就說是随便做點生意。媽，我不想讓外界這些本可以無關的事情影響我們的感情。”成為隐患也不可以。

高綏媽媽心裡不舒服，但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高綏起身，遠處的人們還很好奇，在遮遮掩掩地伸頭張望着，但明明什麼都不能聽見。

耽誤的時間夠多的了。

“媽媽，你不明白，我花了多少時間才走到她身邊。”

高綏媽媽震驚地看着兒子，顫抖着手将墨鏡戴了上去。身邊的助理連忙上前，與她迎了滿面。

高綏媽媽站在導演身邊，看着監視器裡已經數月沒見的兒子，百感交集。高綏吊上了威亞，有好幾個後空翻的動作，因為對手演員的經驗不足整整拍了三次才通過，高綏媽媽看着心疼，柔情目帶上了愁緒。

本來他們夫妻想着門當戶對聯姻的不成，那綏綏的助理經紀人都行，不是說要在事業上幫到他多少，而是能多照顧他一些。

高綏媽媽心裡難受得緊，吸了吸鼻子，對助理說：“走吧，我們去見見綏綏的女朋友。”

導演聽到她說要走，連忙站起來：“麻煩您給陳總問好！”

高綏媽媽嗯了一聲，帶着輕微的鼻音拜托：“還請您多關照關照霁霖。”

要找到高綏這位女朋友并不容易，各大媒體沒能挖出她的身份，而她也是耗費了一些時間才得到了這個女孩子的名字。

她還記得老高看到資料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是個清秀漂亮的女孩子，但比她漂亮的還是有的。”他們研究了好一會薛苓璐的資料，最後都是皺着眉頭結束，達成一緻——“如果她能照顧好高綏，我們讓步也不是不可以。”

高綏媽媽尋了三個會議室都沒有尋到她。

最後還是路過的和薛苓璐同一個劇組的女孩提供了方向：“阿姨，您找的這個是我們的編劇組組長，今天她休息，應該在酒店裡。”

這下高綏媽媽總算放下了一顆心：“走吧，去她住的酒店。”

薛苓璐是在酒店大廳撞上高綏媽媽的，她正打算去高綏的劇組等高綏一起去已經訂好的私房菜館吃飯，路過前台的一瞬間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想到高綏父母可能會要見她一面，但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

薛苓璐看了眼自己身上寬松的運動衣和兩個月沒洗的深藍色羽絨服，還有腳上那一雙髒了的運動鞋——

如果現在給她一個地縫，她一定鑽進去。

不是她不愛幹淨，是羽絨服不能經常洗，所以她備了兩件羽絨服，一件專門見人，一件日常穿穿；至于運動鞋，在災區的時候已經報廢完她所有的鞋子了，這雙運動鞋是在棠福買的，回來之後她就忙于改稿趕進度，高綏也忙着拍戲和趕新的通告物料，高綏好歹有個助理，而她隻有自己一個人所以連飯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的，哪有多餘的時間去買新鞋子，就連網上選個樣式下個單的時間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