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周子曦在送回名單上,又在更改安置點的名單上?”
——薛苓璐
早上八點,孩子們已經全部醒來,但都沒有起床,這是昨晚薛苓璐和小朱同他們商量好的:如果她們沒說三二一起床了,大家就都要待在床上。
薛苓璐想給他們于混亂中營造一個安适的生活。哪怕時間很短,也可以。
八點五十一到,薛苓璐的鬧鐘叮叮叮響了起來。孩子們敏銳地将所有目光看向她,于是她在萬千期待中起身——“三——二——一!起床穿衣服!準備刷牙吃早餐!”
幾個猴急的孩子幾乎是在下一秒跳下了床,急急忙忙将一副穿得亂七八糟,然後甩得帳蓬門布啪啪響,沖了出去。
小朱和薛苓璐相視一笑。
在他們帳篷中最小年紀的是一個3歲小男孩,每次來的志願者們都會對他多加照顧,為小男孩對志願者們的堅實信任打下了良好的基礎,這也讓薛苓璐在帶着他的同時能夠更多地去做一些事情,包括更多地将注意力也放在别的孩子身上。
小朱靠在木桌上,仰頭與太陽正面剛,邊剛邊歎:“接班的人怎麼還沒來啊——我已經在這兒兩天了,起碼得讓我回去拿趟衣服休息一下吧……”
周子曦靠在小朱旁邊,乖巧地坐着。
薛苓璐拉着小攀森的手,看着周子曦突發靈感,走到小張旁邊:“有小孩的發繩嗎?”
小張搖頭:“哪有這麼多這些東西,物資是不包括這些的,如果安置地和大本營有,那都是同胞們送的或者有經驗有想法的老同志自己帶來的。不過啊,這種情況也是少得可憐。”她歪頭看向她負責帳篷的小女孩,鼓起一邊腮幫子,想了想,回答:“要不我們拿把剪刀給她們剪一剪,頭發嘛,總會長出來的,現在這種情況留着也不好打理,如果萬一有個危險啥的,也不好行動。”
薛苓璐抱着小攀森坐下,笑着道:“那可不行,雖然我一直不理解為什麼軍訓剪頭發很多女生反應會那麼激烈,但我知道對于一些女孩來說頭發真的很重要。大本營也說了現在情況很穩定,現在不是必要的時候。就讓她們留着吧。發繩這種小東西應該是我們大人來想辦法。”
薛苓璐放下孩子,朝小張一笑,利落起身:“我來想辦法。”
一襲墨綠色風衣,衣角沾了些幹涸的泥水,馬尾高束,露出的手腕纖細,太陽穿過她的指尖如透了光的羊脂玉。
“下來。”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薛苓璐高舉的手還來不及放下,她怔怔地望着巨石邊的人,又傻傻地望了眼一米外的趙煦良。趙煦良不同于在來時的殷勤和溫柔,他此時站在那裡,更像與她是沒說過多少話的陌生人。
薛苓璐知道一定是有什麼事發生了。但是,是什麼呢?絕不會是高綏。
薛苓璐将目光完整地落在了張越身上,他穿着沖鋒衣、雨鞋,一種平凡的明朗的帥氣。那伸出的手更是曾經的心心念念。
薛苓璐沒有搭上他的手,直接跳了下去,看着剛有的信号在幾秒内逐漸消失,她有些失望,看着張越習慣性歪頭,好奇,問:“你怎麼來了?”
張越邊說邊把手上剛從口袋裡拿出來的一小袋用粉色網袋裝好的糖塞到她的羽絨服口袋裡:“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局裡想組建一支教師隊伍,來幫忙、來臨時教書,我是體育老師,在學校裡平時也沒啥課,來了這兒雖然也不能教書,但是幹點體力活還是行的,”張越還是替她看着路,直到兩人最後都走上了較安全地段,“而且我聽你媽說了你來了這兒,剛好與局裡說的對上了,那我就更沒有不來的理由。”
張越摸摸她的腦袋:“哪有在苦難面前,年輕力壯的男人在後面躲躲藏藏的道理。”
薛苓璐聽着他的話不由地抿嘴微笑,到了帳篷前,薛苓璐把張越和趙煦良依次介紹給了大家,然後再由張越進行剩下的交班成員介紹。
志願者們互相熟悉了一下,就到了換班的時間,在臨時安置點待了兩天或兩天以上的志願者們可以回大本營休整一天,小朱雖然看着張越和趙煦良雙目發光,但兩個男人還不值得她放棄回大本營休整的機會。小張則拒絕了,她淡定表示比起大本營,她還是喜歡待在安置點。
薛苓璐期望趙煦良能從大本營帶回一些好消息,但趙煦良也無奈搖頭:“這個安置點的電話昨天上午就開始打了,發生這麼大的事,家裡還有小孩,哪個父母會不時時刻刻盯着手機?昨天晚上也聯系了,還沒聯系上父母的那個孩子依舊還沒能找到父母。”
張越握住隻剩下五分之一的礦泉水瓶,語氣嚴肅又淡定:“我來之前和大本營領導交流過,也和我們負責人交流過,這裡是老城區,地勢低窪,所以才會那麼嚴重。不過更令人擔憂的是,這些孩子大多都是留守兒童,還有少部分是喪親家庭。”
“這也是我們要求分派最多老師來這個安置點的重要原因,”張越看着她的眼睛,嗓音磁性,“如果那些孩子們真的已經喪家,那麼老師對他們而言在當下就顯得十分重要。”
薛苓璐有股不安從心底升起,弄得心口堵得慌,她皺着眉對張越說:“那邊那個穿深紅衣服的女孩子一直和奶奶姐姐住,現在隻有她活下來了。我看你有對講機,能不能讓他們再幫忙聯系下這個孩子的親人。”
“周子曦是吧?”張越像是早就知道地點點頭,“我會讓我同事繼續聯系的。而且能将他們送出去的時候通訊組也會再一次聯系這些孩子的父母,實在不行,會聯系上她的親戚。”
薛苓璐聽着他的話,心裡飛過了千百個想法,但最後還是壓了下去。這個世界太奇妙,有些話說出來可能會成真,所以她現在不想說。
張越摸摸她的頭:“沒關系。我來了。”
薛苓璐仰頭看他,悶悶嗯了一聲。
“苓璐,昨天高哥給我打電話了。”趙煦良将和高綏的聊天界面在她面前一晃而過。薛苓璐還沒看清,就聽見他說:“高哥很擔心你。大家都很擔心你。”
薛苓璐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是因為高綏因為擔心她給趙煦良打電話,是因為趙煦良的這番話,感覺有很多地方不對勁。但她還是禮貌回答:“這裡很難收到信息,謝謝你了,你有和他說我很好嗎?”
趙煦良點點頭,與張越對視上:“我還囑咐了高哥不要過于擔心,避免影響你,畢竟我們到底在災區,每時每刻都應該萬分小心才對。”
薛苓璐“嗯”了一聲,手掌一攤,放在張越面前,笑嘻嘻介紹:“這是張越,我們認識了很多年。希望你們兩接下來也能有個愉快的合作。”
張越笑眼望着她,誠摯、純粹,他将剩下的礦泉水不帶換氣地飲盡。
曾經得她癡心喜歡的少年還是那個少年。隻不過她如今不喜歡了而已。
“他說的高哥就是你之前在操場上和我說的那個?”
薛苓璐眨眨眼,有些害羞,腼腆笑着輕輕推了推張越的肩:“現在是男朋友。”
輕松中帶着認真。
張越笑意明顯濃了,他滿意地點頭:“阿姨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來了,叔叔一定喜憂參半。”
可還沒過兩秒,他又開始問:“他工作怎麼樣?經濟情況還可以吧?我們不是說嫌貧愛富,隻是我們要把所有現實因素考慮到、認清現實之後再做決定。”
薛苓璐看着他的眼睛,深邃的棕色眼睛,漂亮的眼眸裡還有像太陽光芒的紋路,熱烈、真誠、執着、善良。薛苓璐心底前所未有的清明,原來自己喜歡的一直是一樣的東西,所以在和高綏相逢後她開始慢慢動心,對他産生了想靠近探索的沖動。
當然,成年人“長期發展”的喜歡又不單單是因為這一點了。
薛苓璐眨了下眼,認真地回答:“工作不錯,和我也差不多,工資收入也還可以,家境的話,應該也還好,不過我還沒有詳細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