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筱艱難忍着不笑出聲,這不經意的一擡眼,撞上舅舅那令人膽寒的目光,她便再也笑不起來了。
萬中清似乎觀察不出桌上異樣的氛圍,眼睛裡隻有滿桌的好菜,他越是這樣趙玉筱就越要吃得文雅,她要其他人都看出萬中清的粗鄙無禮,她就不信萬中清還能吃得下去?
就算她能忍,難道一向嚴厲的舅舅也能忍?豈料舅舅不僅能忍,更是出口誇贊道:“我是越看越喜歡這後生,學的雖是孔孟之禮,卻不會過于孤高目中無人,我生平最煩的,就是那些連吃飯都拿腔拿調的臭儒生,這上好的菜哪一樣不是莊稼人的心血?落到他們嘴裡算是白來這世上一回了。”
“噗!”
之前趙玉筱是忍住笑了,可是這次換他萬中清沒忍住,舅舅這番數落讓他一個忍俊不禁,嘴裡殘渣全噴了出來,他忙起身賠禮,舅舅竟哈哈大笑着說:“無礙無礙!”
趙玉筱是徹底沒臉吃下去了,可又不好停住不吃,不然就成了給舅舅甩臉子,她這頭在餐桌上擡不起頭來,隻有手在一下下往嘴裡夾菜,那頭的舅舅渾然不覺繼續與人談笑風生,趙玉筱這嘴因為羞愧已經嘗不出好菜的味道了。
飯後喝了杯茶,舅舅讓她帶着這些人去書齋,見見她的教書先生,經過飯桌上的一頓磋磨了,趙玉筱心裡掀不起什麼小九九了,萎靡不振地領着他們過去。
飛星幾個是第一次見這麼多的青年才俊,正躲在不起眼處偷看,趙玉筱一眼就瞧見她們了,忙對她們使眼色,要真讓這些人碰見了女眷,那到時候成什麼事了?
幾個毛丫頭平時就不甚聽她的話,此刻更是這樣了,還給她擺鬼臉,趙玉筱拿她們沒招,便由她們去了。
趙玉筱原以為一行人隻是簡單來會客的,突然想到就在前幾天,張管家大張旗鼓地收拾出好幾間客房,如今看着這一行人正好住得下,莫不是這趙家人要住在這裡了?
果不其然,當晚他們就睡在了客房裡,舅舅竟也不知會她,直到晚間他們睡下了,自己才敢确定。
因為這些人的到來,院子裡開始變得很熱鬧,上課時她不再是孤零零冷清清的一個人,多了好多的同窗,小小的書房竟要裝不下了,所有人便又移到外面去上課了。
學子們積極求着答疑解惑,同一篇文章,不再是先生一個人的自說自話,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滿肚子搜刮着聖言古訓來否決别人的看法。
一堂課竟上得趣味十足熱鬧非凡,就連柳先生教授也比往日更有神采,趙玉筱一貫是形單影隻的,這裡面沒人比她更喜歡這樣熱鬧的場面,每次吃完飯就急吼吼的想把大家都湊起來。
要說這一衆學子裡,最突出的還真就是萬中清,每次辯論走到死胡同裡的時候,他總能另尋出路,給予大家一種新穎的看法。
趙玉筱好奇他這腦子是怎麼長的?大家都是人,可她趙玉筱總怕自己出錯,别人一點出她的錯處,她認還來不及呢,更别談什麼據理力争了。
萬中清則不然,他好像從不認為自己會錯,每每遇到質疑,他那條舌頭叽裡咕噜的,好像說什麼都是對的,每每與他作對的到最後都被敗下陣來。
若說自大是個毛病,那像他這樣密不透風的去捍衛自己的自大,永遠立于不敗之地,确實屬于另一種極大的學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