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依你之見,就由得這些腐蝕朝政的狗官逍遙法外不成?”
“你都無法可依了,又何來逍遙法外?”
“巧舌如簧,你這是詭辯之言。”
“少說這些,你捏住我話中的錯處再開口吧!”
“萬中清我也知你維護朝綱正法之心,可若世道不公貪官污吏橫行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你空談法度不過是畫餅充饑之舉,于萬民毫無益處!”
“世道不公那就改變世道,劫富濟貧之小力才是飲鸩止渴,隻會更助世道大亂,到時橫行的皆是強盜,萬民手無縛雞之力照樣活不下去,你能搶來财寶給萬民,那就有分不到财寶的萬萬民來搶!”
這位沒了聲,另有一位學子不服,站起來反駁到:“這話說得好生輕巧,世道乃時勢造就,豈是一人之力能左右?”
“虧得你坐在這學什麼濟世救國的學問,世人要皆是你這樣的想頭,還讀什麼書報什麼國?趁早選個好穴挖坑做冢吧!”
“你不必言辭鋒利!若真是身處亂世,你說的這些還不是一籮筐的廢話?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你再喊有法可依豈不是高談闊論?”
“亂世之中才更要嚴于律己謹記聖人之言,你搶他也搶,這亂世何時才能結束?孔子有雲:‘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這篇文章大家就是不會背也讀過了吧?”
聖人之言叫滿堂學子鴉雀無聲,那人接着說:“自己就是一個強奪他人财寶的強盜,有何臉面以法者自居?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一個國家連法度都沒有了,那才是氣數将盡,我等在此坐而論談,是為濟世報國,而非行那飲鸩止渴的短命之術!”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趙玉筱漸漸明白這個萬中清話中的意思,低聲念叨着,頭也越來越低。
這句句都是在說她啊?趙玉筱心中驚叫着,她不就是聖人口中的“名不正言不順”?她是女子按規矩不入族譜不得讀書,更遑論走上科考之路?她莫不就是邪者是霍亂法度的妖者?更是那萬中清口中那難以分辨的強盜?
這一發現在趙玉筱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怪不得,怪不得娘親走之前總是求她的原諒,怪不得舅舅三令五申的要她自己選擇,原來她早犯下的是如此滔天的大罪?
那邊還在争論不休,趙玉筱卻已經是羞愧難當,面上乎乎發熱不敢再聽,拉着本就萎靡的朗四,逃也似地一樣離開了學堂。
這一離開,趙玉筱整日都沉浸在驚慌當中,往日讀書,書上教她恭敬有禮教她循規蹈矩,叫她做人當做君子,行得正做得直,她怎麼能做得出如此欺上瞞下目無法紀的事啊?
朗四所受之辱說到底隻是口舌之争,到了晚上氣也該消了,倒在床上照樣呼呼大睡,可是趙玉筱的内心,還再絲毫不減備受煎熬難以消解,整宿聽着朗四的打呼聲不能入睡。
離經叛道這幾個字,深受先生諄諄教誨的趙玉筱,從未想過自己有天能沾上它,不僅如此,還到了大錯特錯無法回轉的地步。
深夜之中,趙玉筱酸着鼻頭,望着月光下的床頂,忽然覺得世界變了,可這世界變的仿佛隻有她一個人,所以她誰也不能說誰也不能問,隻能躺在床榻上獨自排解這無人說的煎熬。
後來幾天,她都繞着族裡的學堂走,晃悠到人少的地方坐着發呆,連朗四都不能忍受她如此的無趣,在旁邊待得百無聊懶,連螞蟻都要捉起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