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有什麼大事,都是他們這些小孩不該過問的,母親不肯跟她講必是有她的道理,所以趙玉筱從未向母親過問背後的緣由。
到了當下她不得不面對這個緣由的地步,她還是下意識地不想去深究,靜靜地跪在家祠裡,等着看舅舅會給她怎樣的安排。
“你母親将你托付給我,并讓我答應她,将來你若後悔想做回女子,請我一定要護你周全替你周旋,可若是入了趙家宗祠,往後便由不得你反悔了,今日我喊你過來,就是要你自己做主,這趙家宗祠你進還是不進?你若是不進,從此以後做回女子,我一樣能護你周全,隻是你往後就得隐姓埋名居于山野之中。”
山野?山野無非就是像書上寫的那樣,不必再讀書,每日象耕鳥耘靠天吃飯,說着簡單,可卻離她一個整日拘在深宅大院的人來說太過遙遠。
盯着趙玉筱的神色,梁紹元繼續說到:“你若是進了趙家的祠堂上了他們的族譜,也能按照先前商量的,繼續住在這裡,從此以後管你是考取功名還是潦草一生都不許再有悔意,這輩子你的女子身份都不能顯露于人前。”
這話聽完,趙玉筱隻是感覺很嚴重,但到底哪裡嚴重,她也不甚清楚,她還太小,無法分辨其中利害再做出判斷。
她隻知道她在這裡,在舅舅的家裡生活了好幾年,她熟悉的人,王婆婆、纖雲飛星、還有郎四都在這裡,她跟母親最多的回憶也在這裡,她不想離開。
從此以後做個男子,聽上去是件大事,因為她本身就不是男子,如何一輩子做個男子?可她的小腦袋瓜還想不明白,她不明白做一輩子的男子又能有什麼壞處?她已經做了好幾年的男孩了,并未覺出有何可怕之處。
趙玉筱不明白這個決定有着多大的意義,她隻知道她不想離開這裡。
跪在娘親的靈前,趙玉筱腦袋沉甸甸地低垂着,她一向隻會遵從長輩的吩咐,雖然心裡已有意向,可在舅舅面前,她害怕自己做出的決定是任性的,屆時再惹本就看不慣她的舅舅越發厭煩她。
往常梁紹元是最恨她這悶不做聲的窩囊樣子,許是當下已經把她當做女子看待,這才多了些耐心,“無需太有負擔,你做任何決定,我都會全力以赴地幫你。”
回應他的還是無盡的沉默,梁紹元引導着說:“你若想做回女子,可千萬不要覺着不好開口,這沒什麼,你本就是姑娘,做回姑娘那是應該的,舅舅會替你安排好一切,你若不放心,你叔父還在府裡住着,明早我就将事情如實相告。”
趙玉筱徹底急了,猛地擡起頭來看着舅舅,舅舅如今的面孔是前所未有的平和,不似之前那樣總是隐隐喊着怒氣,他說:“這事也好說,就說當年你父親走了,你也身染重病,為了好養活便當做男孩來養,如今母親已去身體早已康複,再過幾年就出閣了,自然是要做回女兒的,你叔父那邊再不接受又不能把你變回男孩,更遑論什麼認祖歸宗的了,到時我再要你想來不會太難,留家住一段時間,往後尋個時機将你送出去遠離京城,你看如何?”
舅舅說完便徹底停住嘴,想是在等她的回複,趙玉筱皺着眉很是勉強地看着舅舅,她弄不明白舅舅是怎麼想的,舅舅替她想得如此周到,是不是更願意讓她走這條路?
可是……讓她離開去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上,若是隻此一條路便也罷,可這不是還有另外一條路嗎?
趙玉筱如果之前隻是更希望留下來的話,而無所謂去不去鄉野,那她現在可以肯定,自己根本不願意走舅舅說的這條路,她想留下來!
然而她從生下來到現在,這些大事從來都不由她做主,舅舅若想送她走,她又能怎麼辦?
看着舅舅詢問的目光,趙玉筱落寞地低下了頭,之前的眼淚都是為娘親而留的,這唯一一次是為自己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