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後母戊鼎的事情塵埃落定後,謝明夷便不再過問後續。
管家格蕾絲與華國方面的交接嚴謹而高效,她隻是看了一眼那份簽署完畢的文件,那尊承載着千年曆史的青銅鼎在她生命裡掀起過小小的波瀾。又迅速平息。
閑暇時,她偶爾會去收藏室。那裡光線幽微,空氣裡浮動着淡淡的檀香與金屬冷冽的氣息。
殷後母戊鼎靜靜矗立在特制的防震台上,古老的紋路在柔和的燈光下泛着暗青色的光澤。她伸手觸碰鼎身,指尖傳來細微的震顫,像是某種沉睡的力量在回應她的觸碰。
她低笑一聲,像是在安撫一隻脾氣古怪的貓,掌心輕輕撫過那些繁複的雷紋與獸面,直到那股躁動的能量漸漸平息。
但更多時候,她更喜歡待在那座新發現的花房裡。
陽光透過玻璃穹頂灑落,将整個空間染成溫柔的金色。
她蜷縮在柔軟的秋千吊床上,像一隻餍足的貓,慵懶地曬着太陽。吊床随着微風輕輕搖晃,黑發如流水般垂落,發梢偶爾掃過鋪滿花瓣的軟墊。
天空是澄澈的藍,雲絮緩慢遊移,陽光穿過枝葉的間隙,在她身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她伸出手,風從薔薇花叢間穿過,帶起一陣簌簌輕響。花瓣顫動,香氣浮動,風從她的指縫間溜走,像是帶走了所有煩擾,隻留下甯靜。
系統888難得沒有沉迷于全息投影的構建,而是化作一隻毛茸茸的黑貓,輕盈地躍上吊床,挨着她趴下。
陽光曬得它的皮毛暖烘烘的,它眯起眼,尾巴懶洋洋地擺動,偶爾蹭過她的手腕。
“宿主今天真悠閑啊。”系統的聲音帶着點調侃,又像是某種滿足的喟歎。
謝明夷輕笑,指尖撓了撓它的下巴,沒有回答。
花房外,世界仍在運轉,但此刻,這裡隻有陽光、微風,和一人一貓的靜谧時光。
"宿主想過以後嗎?"
系統888的聲音突然在寂靜的花房裡響起,打破了陽光與微風編織的甯靜。
謝明夷微微偏頭,對上那雙與自己如出一轍的翡翠色貓瞳——清澈的、帶着無機質冷光的綠,卻在此刻莫名顯得柔軟。
"為什麼這麼問?"她唇角微揚,指尖仍漫不經心地梳理着黑貓的皮毛,語氣輕緩,卻不着痕迹地将問題抛了回去。
系統888沉默了一瞬,肉墊輕輕按在她的眼睑上,像是要遮住她的視線,又像是想從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裡讀出什麼。"我看不到您眼中的未來。"
它的機械音罕見地帶上了一絲波動,數據流在虛拟軀體裡翻湧,竟模拟出近乎人類般的哀傷。
謝明夷輕笑一聲,握住那隻小小的貓爪,指腹摩挲過柔軟的肉墊。
"你喜歡這個星球嗎,小8?"她忽然問道,聲音輕得像掠過薔薇叢的風。
黑貓的耳朵抖了抖,尾巴不自覺地纏上她的手腕。
"唔……"它歪着頭思考,電子腦内閃過無數數據碎片——晨露沾濕的花瓣,暮色中的鐘聲,宿主發間流淌的陽光。"我希望以後一直和宿主生活在這裡。"
最終,它這樣回答,語氣裡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期待。
謝明夷低垂着眼睫,陽光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陰影。她溫柔地撫摸着系統888的腦袋,指尖卻在某一刻閃過幾不可察的微光。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系統888突然感到一陣細微的數據缺失,就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轉瞬即逝。它困惑地眨了眨眼,自檢程序卻顯示一切正常。或許隻是陽光太暖,讓它産生了錯覺——畢竟,宿主的手依然溫柔地撫摸着它,而花房裡的風,依舊帶着薔薇的香氣。
自從那次花房談話後,謝明夷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某種既定的軌道。
晨光初現時,她已坐在書房,面前是攤開的紙質報表。父親派來的職業經理人站在一旁,聲音平穩地分析着市場動向,而她指尖輕點,幾家市值驚人的企業便在她的操縱下完成股權更疊——像孩童擺弄新得的積木,漫不經心卻精準得可怕。
"泰倫斯家的繼承人不需要事必躬親。"父親的聲音通過通訊傳來,帶着慈愛與溫和,"你隻需學會如何駕馭那群豺狼。在我退場之前,你盡可以拿這些企業練手。"
她望着視頻中父親已經不再年經的面容棕色的鬓角也染上了霜白,忽然想起見過的馴鷹人——他們給獵鷹戴上眼罩,說這是為了讓它們保持冷靜。
可她知道,真正的獵人從不會折斷鷹的翅膀。
愛不該是鍍金的囚籠,而應是托起羽翼的風。若以保護之名行禁锢之實,那不過是自私的占有欲披着溫情的外衣。
阿什林的視頻通訊在夜晚不期而至。
"親愛的,我們就像兩個錯開的行星軌道。"她将波浪般的金發撩到肩後,鑲鑽的指甲在投影光線裡閃爍着細碎的光點。背景裡隐約傳來弦樂四重奏的聲音,還有觥籌交錯的喧鬧。
"上周在萊茵家的慈善晚宴,我剛要跟你分享那個絕妙的八卦,就被那群老古董抓去讨論費林案的錯漏。"
視頻裡光影在她精緻的五官上流動,時而将她的眉眼籠罩在柔和的陰影裡,時而又讓她的紅唇在光線中格外醒目。
她說話時總喜歡用手勢強調,腕間的鑽石手鍊随着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像一串被驚動的風鈴。
謝明夷靠在床頭,看着這位永遠光彩照人的閨蜜在那裡抱怨。
阿什林身上混合着香槟的甜膩和她最愛的玫瑰香水味,即使是通過視頻通話,也仿佛能聞到那股熟悉的香氣。
她的抱怨帶着貴族小姐特有的嬌嗔,卻又透着真摯的遺憾——為那些被開拓律師業務打斷的閨蜜時光。
而隋漠那邊卻是另一番光景。每當世界為我而歌的提示音響起,他的聲音總是先于影像傳來,溫柔得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
"不用特意做什麼,"他調試琴弦的輕響通過通訊器清晰可聞,"你隻管挂着通訊,就當是...有個人在遠方為你唱着搖籃曲。"
他的體貼像一件量身定制的絲綢睡袍,知道何時該緊貼肌膚,何時又該松垂流轉。
一個星期後的午後,謝明夷倚在落地窗邊的真皮沙發上,修長的手指間夾着南洲油田事故報告的最後一頁。
陽光透過全景玻璃灑進來,在她垂落的發絲間跳躍,将那份厚重的文件也鍍上一層淺金色的光暈。
格蕾絲端着剛磨好的瑰夏咖啡走進書房時,正看見她将報告随手擱在辦公桌上,指尖在太陽穴處輕輕揉了揉。
"夢境島的追鲸季下周就要開始了。"格蕾絲将骨瓷杯放在她手邊,氤氲的熱氣裡飄散着柑橘與焦糖的香氣,"今年觀測到藍鲸群比往年提前了半個月抵達夢境島海域。"
謝明夷聞言擡眼,落地窗外的城市天際線正在暮色中漸漸模糊。
她忽然想起在海洋生物學報上看到的照片——三十噸重的龐然大物破水而出時,海面炸開的每一滴水珠都裹着鑽石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