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峰高千丈,雪頂穿過雲海遮住了所有凡人的窺探目光。傳說,群山之巅是仙人府邸,結緣受長生。
下山路上,老樵夫卸下一捆木材,擦了擦額頭的汗,喘着粗氣解下腰間的水壺,向斜下方的小溪走去。
走近了才發現,小溪邊還有其他人。
那人蓬頭垢面,髒的跟乞丐似的,正蹲着汲水,聽到老樵夫的腳步聲,轉頭望來,髒兮兮的臉龐上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清淩淩得如一汪泉水。
“老丈,你是住在附近的山民?”
聲音清甜微冷,竟然不是他,而是她!
“俺是山腳下李家村的人,上山來打些柴禾。”老樵夫好奇問道:“這位姑娘,聽口音你不像是本地人,你上山有什麼事嗎?”
女乞丐回答:“我自江國來,到此求仙。”
老樵夫着實吃了一驚。江國是距離梁國有幾萬裡之遠的大國,一路來山高水遠艱難崎岖無法想象,老樵夫活了五十來年,還是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江國人。
怪不得她形容狼狽如乞丐,想必這一路也是風餐露宿。
老樵夫恍然:“你也是沖着王生遇仙的傳說來的啊。”
王生遇仙是梁國家喻戶曉的傳說。
傳說在不知道多少年前,有個姓王的書生,為了救病重的妹妹,踏上了尋仙之旅。王生一路上九死一生,終于感動了蓬萊仙人,青鳥銜仙藥而至。
而故事中王生遇青鳥的地點,就在問道峰的聞仙台上。
這些年來,老樵夫不知道見過多少想要效仿王生的癡人了。可惜這些癡人最後都填了山裡野獸的肚子。
老樵夫歎了口氣,好心勸告道:“神仙之說不過是編故事,俺家祖祖輩輩在這裡住了百來年,從未得見仙人。天色不早了,夜裡野獸出沒很危險,你還是跟俺一起下山罷。”
女人收起水壺,站了起來,目光上移,看向老樵夫的頭頂,“所以,你和那山精并不同路喽?”
山精?
老樵夫下意識仰頭看去,猝不及防間與一雙紅色的眼珠對視了。
“啊!”
他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驚駭地望着蹲坐在樹梢的人面猴身的黃毛怪物。
親娘嘞!難道它一直在跟着俺?
人面猴掀開嘴唇,兩排尖銳的獠牙一張一合,竟然尖聲尖氣的開口道:“他偷了我的寶貝!”
“你偷了它什麼寶貝?”
女人鎮定清冷的聲音有種奇怪的魔力,老樵夫隻覺得慢慢冷靜了下來,他從地上爬了起來,仔細思索了一番自己的所作所為,可惜一無所得。
“俺,俺就打了些柴禾?”他小心翼翼地後退了一步,顫顫巍巍道:“您是不是找錯人了?”
“沒錯,就是你!”人面猴憤怒地在樹枝上蹦來蹦去,眼珠血一般殷紅,“你偷吃了我的靈果!我守了它三個月,今天好不容易成熟,卻被你偷吃掉了!”
老樵夫這才恍然大悟。中午時,他饑渴難耐,就随便摘了幾個果子吃,誰能想到這些果子竟然惹來山精的追擊!
他後悔不疊,腸子都悔青了。
他不禁想起了兒時聽過的山精食人心肝的民俗傳說,隻覺得自己就要變成山精的食糧了。
就在他萬念俱灰之際,女人的聲音化作一根浮木向他飄來。
“果子他已經吃了,肯定是無法還給你了。可以用其他東西代替嗎?”
老樵夫剛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氣,旋即猛然意識到了一件事——能被山精惦記的靈果,想也知道是多稀罕的東西,他一個打柴的哪裡賠得起哦!
他臉色刷地一下白了,隻覺得自己要被開膛破肚必死無疑。
人面猴皺了皺鼻子,嫌棄道:“這老兒一臉窮酸,能有什麼好寶貝?我看不如索性吃了他……”
話音未落,一股寒意襲上心頭,就見剛剛還一副和事佬模樣的髒女人眼神峥嵘初綻,如寒刃出鞘。
她慢慢問道:“你喜食人?”
恍惚間,人面猴覺得似乎有刀尖抵在了心髒,他隻要回答錯一個字,就會血濺五步,魂飛魄散。
“我、我從沒有吃過人,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
人面猴結結巴巴,在女人凜冽目光的逼視下,他滿頭大汗地急急解釋道:“我沒想吃他,真的,我跟着他就是想警告他一下,沒想傷害他!這是問道峰,衍道宗仙人門下怎容我放肆?”
抵着心尖的寒氣終于散去了,乞丐模樣的女人眸中冰雪融化成一汪春水。
她彎起唇角,笑吟吟道:“既然這樣,不如就讓我替這位老人家償還你的損失,如何?”
人面猴此時已經明白自己招惹到了厲害人物,說不得就是哪位仙長高足,此時哪敢再讨價還價?忙不疊地點頭同意了。
倒是老樵夫不樂意了。
盡管他現在兩股戰戰,還是堅持說道:“姑娘使不得,使不得,這靈果哪裡是我們這種普通百姓賠得起的?一人做錯一人當,老頭兒我都活了這把年紀了,大不了把命賠給它就是!”
人面猴吓了一跳,一邊偷看女仙的表情一邊嚷嚷道:“你這老頭兒,少胡說八道了!我一向潛心修道,從不殺生。罷了罷了,這靈果我不要便是,就當它跟你有緣好了。”
說罷,他的身影漸漸模糊起來,眼看着就要化作一股青煙散去,卻瞬間被一道“且慢”鎖住了身體。
禁锢感一觸即離,但是也足以讓人面猴驚駭萬分了。
這回輪到他兩股戰戰汗如雨下了,正猶豫着下跪求饒要嗑多少下頭才能被寬恕時,就聽女人笑道:“我這有一物,不算什麼稀罕東西,你看能不能與你那靈果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