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子卿走得急,可惜再急也沒摸到奚葉的一片衣角。
救…救命,真的不用這麼着急。她真的不想嫁給三皇子啊。
她蹙起眉頭,好不容易趕到棠梨院,正院空無一人,隻有内室裡間有些許聲響。
奚子卿顧不得許多,推開門如竹筒倒豆子劈裡啪啦道:“你死心吧,我是決計不會嫁給三皇子的,别以為蠱惑父親幾句就有用,三皇子現在就是個廢人,做姐姐的當真要推妹妹進火坑嗎?”
等她舒口氣喘息,才發現室内并無奚葉的身影,相反,隻有玉潔松貞的三殿下靜立中央看着她,眼神如寒潭。
奚子卿汗毛倒立。
奚葉!奚葉!
你竟敢耍我!
她微微後退一步,卻不料這動作讓原本就神情冷凝的三皇子更為冷峭,周身散發着寒涼徹骨的氣息。
在他冰冷的視線中,奚子卿忍不住為自己開脫:“三殿下,是長姐方才忽然提起要奏請陛下将我嫁與你,姐妹共事一夫,實在難堪。”
“我…是為了殿下好…”
是為了他好。
謝春庭冷冷微笑,向奚子卿邁出一步:“姐妹共事一夫,确實不像樣,本殿即刻禀報父皇,允我休棄你姐姐,聘你為新婦,可好?”
如若往日,皇家最受寵愛的三皇子,天下最為豪奢的望族之後,對她情意切切這樣堅定陳詞,心意柔婉,她必定會醺醺然。
她也的确為這樣的心意曛然許久。
奚子卿向後靠住擺着瓷瓶的台面,微仰起頭,咬唇不知如何回話。
而這樣遲疑的神色,全然落入了謝春庭的眼中。
他緩緩綻開笑意往前,冷箭射出,句句寒霜:“昔年你口口聲聲,言道戀慕與我。”
“卻原來,我一朝失勢,這些情意就如水面浮萍,悠悠一蕩就能散去。”
謝春庭看着眼前面色蒼白驚恐的奚子卿,心髒緊縮,他上前攥住她的手腕,眼神寒徹:“你可知,本殿一直在等你。”
玉甯在得知父皇有意為他挑選三皇子妃後,曾讓人送來消息。
他的這個妹妹,是皇城中唯一不避諱他身份的人,嬉笑怒罵皆随心意,一點也不在乎旁人的忌憚,或者說忌諱。
所以她才能找到奚子卿,商量好在四時宴會上利用芙蕖手帕揭開這一切。
其實,玉甯幾乎要成功了。
謝春庭捏着手中瑟瑟發抖女子的細嫩手腕,嘴邊一絲笑也無。
他向父皇搖尾乞憐,拿母妃隐秘的心思來博取憐惜,而他做這一切,隻是為了爬出禁院來問問她。
問問她到底為什麼。
卻未曾料到,真相就是這麼直白殘忍。
在她眼裡,他已經是個廢人了。
一個廢人!
室内寂寂,再無人說話,唯有窗外樹葉沙沙聲響。
透過軒窗青綠榆葉,奚葉雀躍地瞧着斜對面屋子裡彼此對峙的兩人,她身旁還站着個姜芽,正死死垂着頭。
姜芽擡起頭飛快打量一眼奚葉,聲音喏喏:“大小姐,您不用去看看嗎?”
她也是今天見到這一幕才隐約察覺出些許不對味來,捂住嘴神情惶恐。
三殿下,他竟然心悅……
姜芽幾欲死去,也好過在這裡知曉皇家秘辛。
然而大小姐轉過身來,輕輕拍她的頭,指尖微涼,卻有效驅散了她周遭的陰冷。
大小姐依舊如當初雨夜般朝她微笑:“不要害怕,這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呢?”
“你看,該害怕的是他們啊。”
對哦,做出這等有悖人倫之事,确實是他們應該害怕。
就算他們一個是皇室貴胄,一個是禦史府嫡女,也一樣。
該覺得恐懼的是他們。
姜芽蓦地站直身子,擡起頭,一臉認同兼具憤憤道:“大小姐說得對。”
奚葉撲哧一笑,看着這個小丫鬟誇獎:“真是孺子可教也。”
瞧見對面的奚子卿将要掙脫束縛,奚葉慢吞吞走出側間,等在她的必經之路上。
果不其然,室内的奚子卿掙紮着脫離開謝春庭的桎梏,身子也不再顫抖,她仰起頭,輕飄飄開口:“既然殿下這麼問,那臣女也直說了。”
她的嗓音慢慢,卻似千鈞,一刀又一刀劃過謝春庭的心間:“殿下自己也應當清楚,您已不再是昔日的三皇子了,鳥雀折高枝栖,如若殿下因此而怪罪臣女,臣女也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她說無話可說。
謝春庭瞧着眼前嬌縱傲慢的禦史府嫡女,喉間彌漫出些許甜腥。
語畢,奚子卿毫不留戀匆匆轉身而去。徒留謝春庭一人撐着木桌,臉色難看。
懼怕背後陰冷視線,奚子卿奪門大邁步奔逃,不料沒走多少步,就看見自家長姐站在樹蔭下,撐着油紙傘,傘面下一張驚心動魄的美人面,正幽幽看着她。
柔風吹起垂條綠絲縧,細雨飄揚,奚子卿停下腳步,臉色愠怒。
“姐姐,”她咬着牙,“你可真是好算計。”
奚葉語氣輕松愉悅,嫣然一笑:“妹妹謬贊,我就是這麼聰明的人呐。”
她輕撫自己的臉,翹起嘴角,眼睛笑得彎彎,“我就說嘛,我這麼多智近妖的人怎麼會被妹妹給坑害了呢。”
一報還一報咯。
瘋子!奚子卿簡直要昏過去,怎麼會有這麼混賬的人。
“你你你…我我我…”奚子卿氣喘不已,指尖顫抖,“你與我”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誰知你與我。
奚葉收了笑意,旋動傘柄,端然道:“還請妹妹把手頭所有銀兩贈與我。”
還請妹妹把手頭所有銀兩贈與我。
奚子卿恍惚一刻,這話怎麼如此似曾相識呢?
她想了許久,終于記起這是事發後那個瓢潑雨夜裡奚葉對她說的話。
她氣得半死,咬牙:“你做夢。”
見嫡妹如此抗拒,奚葉挑了挑眉:“那我去勸殿下,以後天天上書陳情對你的愛慕之心如何?”
混賬,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