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家雖然并非文人出身,不善于舞文弄墨的事,但對于神明還是十分敬重的。
聽聞女兒要去放燈許願,紀夫人還以為她開竅要為自己求個如意郎君,高興地連銀子都多給了一倍。
紀禾苦着一張皺巴巴的小臉:“阿姐,你又不帶我出去玩。”
“今晚外面人多,拐子最喜歡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小娃娃。”紀棠從荷包裡掏出一包粽子糖:“等阿姐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可是......”
紀棠神色嚴肅:“聽話。”
紀禾眼睫一顫,他極少見到阿姐如此嚴厲的态度,不免有些瑟縮。
想起她小時候曾被拐子弄丢過,被關在漆黑的籠子裡一天一夜,對拐子最是深惡痛絕,咬緊嘴唇不說話了。
生怕戳到她的傷心事,他立馬展開一個笑臉:“知道了阿姐,那我要吃宣德門東邊那家的糯米花。”
潘樓街是汴京最繁華的街道,此處視野開闊,河道上不少勳貴人家都會包下畫舫飲酒作樂。
紀棠在紙條上寫下心願,随手扔到河裡,花燈順着湍急的河流越漂越遠,最後淹沒在視野裡。
方萋萋不免感歎:“棠棠,你許了什麼願望?這河燈漂得真遠,想來定會心願順遂。”
紀棠蠻不在意地又寫了一張紙條:“祝我明天有肘子吃。”
“那這個呢?吃大螃蟹?”
方萋萋抿唇一笑,對紀棠古靈精怪的行為表示習以為常,低頭把自己的花燈放入河中,期盼能漂得遠一些。
紀棠搖搖頭,貼在她耳邊故作神秘道:“不是。”
“那是......”
“是祝我吃大肘子也不會變胖!”
兩個小姑娘鬧成一團,互相偷看對方寫了什麼心願,随後歡歡喜喜地踏上方家的畫舫,全然沒注意身後突然多了一個人。
“我說,被上門退親還笑得這麼開心,這種事也就隻有你能幹得出來了。”
說話這名女子年紀不大,穿着卻顯老氣,玉蘭花的發簪與身上豔紅色的衣衫格格不入。
紀棠不想理她,挽着方萋萋的手臂朝畫舫最裡面走去。
方家包下了畫舫二層,而吳家包下了畫舫三層,即便她再不喜此人也沒辦法甩開她。
萬和巷無人不知她跟吳沛柔是死對頭,她是尚書千金,平日裡最看不慣武将世家,連說句話鼻孔都要翻到天上去。
這也便罷了,偏這位吳大小姐就愛在紀棠身邊閑晃,時不時說幾句尖酸刻薄的話。
紀棠是個不服輸的,每次一開口都能把她氣得啞口無言,兩人每逢見面必鬥嘴,就這麼吵了近十年。
吳沛柔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你,你還敢無視我?”
“萋萋,你有聽到什麼奇怪的動靜嗎?”紀棠緊了緊披風,笑起來眼睛彎成一道月牙:“走吧,我們去看目連戲。”
“喂,你未婚夫都叫人搶了,還不改改你那脾氣?”
吳沛柔繼續跟在身後絮絮叨叨,聽得紀棠耳朵都起繭子了,終于忍不住回頭道:“你好吵。”
聲音不大,卻精準地落入衆人耳裡。
周圍投過來的目光越來越多,紀棠沒有在意,自顧自地上了二樓。
對面的畫舫燈火通明,船艙外立着的一道人影似乎也在朝這邊看。
紀棠忽視掉那道視線繼續向前,身後卻傳來吳沛柔的一道驚呼:“小心!”
還未來得及對她的話做出反應,隻聽“撲通”一聲,紀棠身子一歪從二樓壞掉的欄杆處跌入水裡。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畫舫内女眷衆多,都是嬌滴滴的閨閣女子,連會凫水的都沒有。
方萋萋紅了眼,解開披風就要跳下去救人,被吳沛柔攔下:“喂,你會水嗎?不會豈不是兩個人一起送死?”
“可若被其他外男所救,棠棠日後……”
正當衆人亂做一團時,原本立在對面畫舫的那道人影縱身一躍跳入水中,消失不見。
天氣還有些冷,巨大的浪花拍打着整個湖面。
紀棠不會凫水,靠着求生的本能不斷撲騰着,企圖讓自己不要沉下去,身體卻如灌了鉛一般沉重。
就在此時,腰肢被一雙大手攬住,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識擡腿朝那人踢下去,整個人又被緊緊抱住。
氣息越來越薄弱,她失了反抗的力氣,很快,那人捏住她的下巴,随即唇上傳來一道溫潤的觸感。
兩道唇瓣彼此相貼,即便是在冰冷的湖裡,灼熱的溫度也依舊沒有消散。
有了氣息的湧入,紀棠混沌的意識終于清醒了一些,她感覺到那人的手臂依舊箍在她的腰間。
大腦一片發麻,耳邊不斷響起嘈雜的哄鬧聲,她的身子蓦地被騰空抱起來。
溺水的滋味實在不好受,她用力張開雙眼,卻因在水裡久了模糊了視線。
隻見眼前的男人衣襟被水沖散敞開大半,而他的手正放在一個不合時宜的地方。
登徒子!
頭腦一懵,她一個巴掌朝那人的臉甩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