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騙你沒有房子可租,自以為可以護着你卻還是讓那群家夥鑽了空子,送你去鄉下卻讓那個該死的英國人攪亂一切,我還攔了信。這些都是我做的,我就是你口中那麼卑劣。”
“我就是想讓你永遠留在我身邊,因為我愛你,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也會愛我。可你誰都能愛,就是不肯分出一點點給我。”
怨夫的控訴熄滅了跳舞的熱情,繞到沙發後拿起那個熟悉的盒子,包銀的四角美觀又堅硬,那晚她用這東西刻下了獨屬于她的痕迹。
鑽石項鍊靜靜的躺在絲絨之上,即便在如此昏暗環境下依舊閃着耀眼光芒。放下那個盒子她準備離開,她已經完成了任務,現在她需要去洗個澡讓自己冷靜下來。
“别走,求你了。”
略有些熟悉的場面喚起了嚴重的PTSD,強行将準備離開的人抱在懷裡,臉埋在對方頸窩,那股熟悉的味道緩解了不安的情緒。
“我什麼都不想要了,隻要你别走,把我當空氣也好,隻要能讓我看見你就好,我什麼都不要了,我隻想陪在你身邊,我絕不會打擾你。我愛你,求你不要離開我。”
熟悉的短語在酒精作用下講的更為順暢,親吻着愛人的鬓角哀求,他終于放下了一切尊嚴,在這場戰争下,林安是永遠的赢家。
曾經有那麼幾次林安差點就回應了他,她喜歡那雙藍眼睛裡永遠隻有她一人的樣子,可現在她卻莫名不敢看。
沾滿酒氣的懷抱讓她感覺有些窒息,就像擱淺的魚那樣,她隻想趕緊掙脫逃跑。可那卻牢固的無法掙脫,明明力道并未收緊,她卻有一種被掐住脖子的感覺。
這太可怕,她真的很想跑。
“如果你想繼續之前的關系,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我會給你皇帝的寶劍和王冠,還有蘇丹的權杖,還有城堡,你想要什麼都可以。”
輕柔的吻落在額頭鬓邊鼻梁,這有些出格,但艾德曼不想停下,她無時無刻不在渴求這樣的觸碰。
“把你對摩西的愛,對凱瑟琳的愛,對所有人甚至是萊納的愛分一點點給我。說你愛我,隻要這一句就好,騙我的也行,說你愛我,你愛我…”
“我不愛你。”
“我知道你不愛我,可就連說一句假話,騙我一下就不行嗎?”
放棄掙脫,林安能感覺他呼吸都停了一下,而環繞自己的手臂也垂落下來。盡管重回自由身,但那窒息感卻更加強烈。
望着那雙要哭的藍眼睛,無數的話堵在喉嚨搶占了本就稀薄的空氣,她恨不得抓開喉嚨讓氣流直接湧進肺部。
愚蠢的家夥,她的演技不算好,為什麼他就沒看出來自己說的是假話呢。
我不愛你?
不,正是因為我愛你,我深愛着你,所以我無法接受即将到來的一切,我無法接受要在五年後尋找你的屍骨,如果真的要這樣做,我甯可淹死在柏林運河裡,或者直接在這時候殺了你。
她想吼出這句話,卻什麼也說不出,隻能奪過酒瓶洩憤一樣将自己灌到嗆酒。
她很想搬出種族法小胡子來給面前的家夥一個借口,可這行不通,因為艾德曼根本不喜歡這些。
他是一個奇怪的德國人,他感謝小胡子給他面包,但也恨他為什麼讓自己手上沾滿鮮血。
再次對上那雙曾讓她着迷的藍眼睛,像冰封的貝加爾湖湖面但并不寒冷,總是倒映着她的影子而不是相似的别人。
那麼一瞬加林安覺得他很可悲。
艾德曼的一生都被戰争左右着毀掉了,他的父親死在凡爾登,童年趕上德國經濟大蕭條,一個面包五十萬馬克,外國人當街殺死魏瑪國民卻什麼責任都不用付,母親的病讓他不得不寄人籬下,本該無慮的童年充滿饑餓寒冷貧瘠和勞作。
青年時期被納/粹蒙騙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在本該讀書的年紀拿起槍麻木的射擊,明明他最喜歡的是建築專業和烹饪,他不止一次羨慕過那些背着書本穿梭在圖書館的大學生和餐館老闆,同樣的年紀他們在探讨歌德和哥特式建築,學徒為了精進廚藝奔波于竈台前。
而他在泥水裡和假想敵做着殊死搏鬥,戰争打響後他又為了大人物們的野心重蹈覆轍。
艾德曼是這個年代所有德國人的縮影,從出生到童年到成年戰争無時無刻充滿他的生活,可悲的是當他察覺到不對的時候一切都晚了,他已深陷泥潭與這個短命的邪惡帝國不可分割。
納/粹德國的一切都建立在虛幻的泡沫上,而那泡沫逐漸膨脹直到最後破滅的一瞬間,所有人都會受到應得的懲罰,無人可以幸免。
他們給你槍,把你送上戰場,然後告訴你為了國家為了民族。
“我媽媽曾經告訴過我,不要把房子建在沙子上。"
拿起茶幾上的酒杯倒上一杯酒遞給他,酒精可以麻痹人的神經,忘記所有煩惱讓人沉醉的幻想中,她甯願艾德曼永遠醉下去。
"喝吧。"
接過玻璃酒杯毫不猶豫的飲下,一杯杯酒下肚艾德曼的眼神從未離開過她,過量的酒精讓他手指都開始顫抖。
又打開一瓶金綠色的就,喝下一小口林安感歎這次味道還不錯,将剩下的酒遞給艾德曼,看他就着自己的手依舊沒有猶豫的吞下。
那雙漂亮的藍眼睛早已布滿霧水,伸出手撫摸他的左臉,在皮膚接觸時他就閉上眼睛輕微的蹭着,就像讨好的小貓。而那一杯酒也徹底弄暈了他的腦子,後仰摔在沙發上,面部朝下的姿勢對醉酒的人來說非常危險。
試圖将其擺成正坐卻失敗數次,最後她隻能一起坐在沙發上,任由已經不省人事的家夥靠在肩頭。
“我上周生日,我想邀請你,這是我遇見你後的第三個生日。”
吐字含糊不清,身體再度癱軟卻頗有心機的枕在對方腿上,蹭着那柔軟的小腹,林安很少在這雙眼睛裡看到孩子一樣天真神情。
“我沒去那個地方,我逃跑了,希姆萊想打死我,我什麼都沒做。”
“我知道。”
低頭看向閉目養神的人,伸手搭在那顆柔軟的金毛腦袋上,比沙發還要長的人窩在自己懷裡,她莫名想起教堂裡那尊聖母憐子像。米開朗基羅巧奪天工的技術讓其成為傳世經典。
可惜她不是純潔的聖母瑪利亞,懷裡這個也搭不上邊,她們還都靈活信教。
一下下順着毛幫他緩解醉酒的頭疼,腰被攬住,林安并未制止他的行為。樓上傳來留聲機特有的沙沙聲,想來翠絲已經找到了唱片。
“能給我唱首歌嗎?我從來沒聽你唱過。”
有些過分的要求,但對上那雙藍眼睛時,真誠的目光就像小孩詢問自己能不能多吃一塊餅幹一樣。
輕輕颔首應下,思來想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唱什麼,或許她可以唱鄧麗君的知道不知道,現代林安小時候經常聽這歌。鄧麗君甜美元氣的聲音從磁帶機裡傳來,時間一長她隻有這首歌唱的最好。
雖然還是五音不全,但糊弄糊弄傻老外還是不成問題。
剛想開口的那刻,熟悉的調調從樓上傳來,這前奏她實在熟悉。不屬于八零年代的鄧麗君,而是屬于這個時代上海灘的傳奇歌後。
林安參加工作的時候,宿舍樓下那位相當懷舊的老人經常放這首歌,在無數個被吵醒的早晨,歌聲沿着隔音不好的樓闆鑽進耳朵。耳濡目染下她也會唱這首帶着哀傷的小調。
當嗓子條件反射一樣動起來時,她真慶幸艾德曼聽不懂中文。有時候無知也是一種幸福,就像這個年代所有人一樣,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用想。
春季到來綠滿窗
大姑娘窗下繡鴛鴦
忽然一陣無情棒
打得鴛鴦各一方
夏季到來柳絲長
大姑娘漂泊到長江
江南江北風光好
怎及青紗起高粱
秋季到來荷花香
大姑娘夜夜夢家鄉
醒來不見爹娘面
隻見窗前明月光
冬季到來雪茫茫
寒衣做好送情郎
血肉築出長城長
侬願做當年小孟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