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然,畢竟是我做的。”叉着腰享受金發小妞的贊美,林安突然意識到好像少了個人,“漢娜呢?你們沒一起回來?”
“她大概和喬納森去哪裡玩了吧,不用擔心。話說要去跳舞嗎?”
“啊?”
話題突然轉到自己身上,好在林安早已習慣凱瑟琳那跳脫的和蹦極一樣的腦神經。收拾着剩下的糖漿,對于跳舞這件事,本着對凱瑟琳腳好的想法,她準備拒絕,可對方眼神實在誠懇,讓她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你如果不怕被踩腳的話就可以。”
“不會吧?我記得你跳的很好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時代不同了啊。”
事實證明林安的擔憂并無不對,隻是五分鐘的曲子結束,凱瑟琳就被踩的坐在地上揉腳,眼中委屈之色和摩西難分伯仲。
“真是今非昔比啊。”
“我剛剛就說過了啊。要來一杯薄荷水嗎?”
“需要。”
剛穿過來的時候林安常常被一些東西震驚到,比如洗衣機冰箱空調以及各種和後世毫無差别的東西,這讓她看上去像個剛從鄉下來的土老帽,甚至還遭到過不少嘲笑,絲毫沒有一個二十一世紀人類對土著降維打擊的驕傲。
撕開一包檸檬薄荷味的速溶飲料包加水攪拌,這東西味道還不錯,比她上輩子在飲品店買的還好些,在反季的冬天成為了她最喜歡的零食之一。
薄荷水就着薩拉米奶酪三明治,一頓還算精緻的白人飯就此誕生。餐桌上姜餅屋有些融化變潮,欣賞窗外雪景,恍惚出神間林安并未注意到緊盯着自己的綠眼睛。
“林,你一個人不會覺得孤單嗎?”
喉嚨像是被塞進了冰櫃,小心謹慎的提出問題,凱瑟琳不知道要怎麼做才不會像以前那樣說錯話令人生厭。
“沒有啊?你為什麼會這樣想?我一個人在家很好啊,還做了餡餅吃呢。”
為了防止凱瑟琳不相信,端出那盤有些發糊的餡餅,林安比了一個表示很贊的手勢。可這隻是讓凱瑟琳眼中情緒變得更加複雜。
“聖誕節,我們都要回家去吃飯,聖誕期間也都有舞會什麼的要去,漢娜還有喬納森,艾德曼這段時間公務肯定很多,我也要回家去。而且不止現在,在以前,我和漢娜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一個人不會很孤單難過嗎?有時候我會想是不是我們忽略了你的感受…”
相處兩年林安很少聽到凱瑟琳這樣認真的說話,若是平時她大可以打個哈哈混過去,可現在對方滿臉愁苦愧疚,似乎真的在擔心她會不會因為孤單而傷心。
将冷掉的餡餅放回平底鍋複熱,油花滋啦啦跳着舞,翻面切開裝盤一氣呵成,林安從未想過兩輩子都是辣脆在關心自己的心理問題。
“說不孤單是假的,我在德國沒什麼朋友,你們就是我唯一的社交圈了,而現在和以前不同,我很多地方都沒辦法去,解悶的方式都少了很多。雖然我不過聖誕節,但在這種所有人都團聚,就我一個人的時候,到底還是會有一點不舒服的。”
“那我明天陪你好了,反正回家也要被唠叨。”
“沒關系。”
笑着擺擺手,用吸管攪動那些未完全融化的粉末,林安慶幸自己能在這個狗屁時代遇到凱瑟琳,“你也很長時間了沒回家了,聽艾德曼說你媽媽很想你,你到現在都沒回去過。而且我認為人生來就是孤獨的個體,我們終究是要一個人面對一切,走完人生旅途的。”
“你說話真像個老奶奶。”
趴在桌子上嘟囔,對于老友老年化這件事,在她們相識那一刻凱瑟琳就已經習慣了。
“所以為了老奶奶的健康,我覺得我們應該睡覺了。”
“不,為了讓你不要提前變成老奶奶,我決定來點刺激的。”
“啊?”
看着兔子一樣蹦出椅子又跑向收音機的凱瑟琳,攥緊手中叉子,林安不知道那個刺激的要怎麼來,但她的右眼皮沒有跳,而且現在凱瑟琳成熟穩重了很多,再也幹不出往校長頭上丢鞭炮那種行為,想來應該也不是什麼太過分的事。
曲調歡快的美國搖擺樂在辣脆德國屬于禁曲,辣脆當局認為這代表了懶散的美國文化,會荼毒德國青少年,所以被打入黑名單,可現在這樣的曲子就在收音機裡流出。極富感染力的音樂令人情不自禁的愉悅起來,确定窗簾都被拉密不透風,凱瑟琳希望那個喜歡多管閑事的鄰居能在聖誕節消停一會兒。
“這個你想怎麼跳就跳,也不用擔心踩到腳。”挪開小餐桌露出臨時舞台,握住呆坐在椅子上的人的手,随着音樂毫無章法的扭動身體的樣子有些滑稽,“我們來繼續跳舞吧!”
“你真是的…”
緩慢踩着節拍輕微擺動,剛開始林安還擔心自己會不會看上去過于好笑,但當有人陪着你犯傻時,你不會有一點尴尬的感覺,隻會覺得非常非常快樂。就像現在已經徹底放開,在屋内扭動的和高興的猩猩般的兩人一樣。
赤着腳不斷起舞,距離聖誕還有一個小時,凱瑟琳希望聖誕老人能聽到她的願望,并獎勵她這個聽話了一年的好孩子。
她希望時間可以停留在這一刻,哪怕隻多停留一點點也好,讓她們享受一下最原始最簡單的快樂。
聖誕鐘聲如約而至,這天對林安來說和往常無異,一覺睡到下午兩點,起床吃飯,再去餐桌照着漢娜之前教的方法編織花環,據說這玩意可以保平安帶來好運,一個有些迷信的說法,但卻是打發時間的好東西,讓林安這個空巢老人有點事情可做。
新采摘的松枝帶着特有的氣味,湊近猛吸一口,醒腦的味道勝過後世好幾款香水和風油精。
冬季天黑的很快,終于用光全部松枝,起身舒展早已酸痛的筋骨,長舒一口氣林安再次感謝上帝讓自己過上如此平淡的日子,但願以後也是如此。
不過目前看上帝應該沒聽到這個願望,因為她看見一個非常熟悉的身影翻牆進入後院,那伸手相當矯健,動作行雲流水像是練了輕功,若是居心不良那簡直是名震江湖無人能敵的盜聖。
輕車熟路的敲敲窗,帶着讨好的笑意,盜聖很明白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句話。可惜他遇上的是林安,一個心情不好會給他幾腳踹他出去的女人。好在今天林安心情不錯,看在聖誕節的份上願意放他進來。
“來幹什麼?”
“和你過聖誕節,聖誕快樂。”
又是一個包裹被塞進懷裡,但不管是外面的裹布還說東西,都比昨天的豪華了許多。一件件珠寶首飾閃着耀眼的光芒,将這堆亮瞎眼的東西包好放到桌上,思考着要給什麼回禮,看了眼時鐘林安希望還有時間讓自己加熱昨天的剩餡餅。
“聖誕節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肯定會很喜歡。”
無形的尾巴早已甩到天上,視線無法從眼前人身上挪開,艾德曼恨不得明天一早就将兩位老人送上火車。
“什麼地方?”
“你去了就知道了。”
“嗯…”
上次聽到這種話好像是在去年三月,她跟着艾德曼進了一家黑店,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還喝了酒耍酒瘋…
尴尬到腳趾扣地的記憶再次浮現,随手抓住剛編好的一個花環轉移注意力,順勢将其塞給記憶裡的另一位主角,林安覺得這個玩意做回禮應該也不錯。雖然有些不對等,但鑒于是自己親手做的,想來艾德曼能把它挂在卧室或者書房,挂到這玩意自我毀滅。
松針有些紮手,花環的做工很紮實,上面的裝飾也搭配得當。虔誠的捧着花環仔細欣賞,點綴着白色漿果的植物吸引了全部注意。
“槲寄生嗎?”
“是叫這個嗎?應該是吧,漢娜給的。”
拿起桌上剩餘的紅漿果看不出個所以然,林安隻覺得這玩意小巧适合裝飾,而且聖誕花環上好像都有這東西。
不過她好像聽過關于這玩意的故事,貌似還是一個什麼聖誕習俗來着。
“傳說在槲寄生下親吻會帶來好運,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一整年的厄運都将找上門來。這個習俗在德國叫做…”
“槲寄生之吻。”
“沒錯。”
氣氛一時凝滞,低頭看看手中花環,再看看站在面前搖尾巴的人,思索半天,林安猶豫要不要用火鉗把他趕出去。
如果沒記錯漢娜快回來了,她可不想像昨天那樣,藏個奸夫在桌子底下。
“當然這隻是一個傳說而已,好運厄運都是看人的。”識趣的放下花環,戴好帽子往門外走去,很多事都需要時間,而他願意花上幾個月幾年甚至幾十年,即便沒有任何改變也無所謂,“我回去了,聖誕快樂。”
“等下。”
抓着花環扭捏,松針上的分泌物讓手掌發粘。被叫住的人像是沙漠裡看見了水源一樣,那雙藍眼睛不停冒着興奮的光,看得林安有點後悔出聲。
被處理過的槲寄生沒有什麼特殊的味道,當然也可能是她聞的時間太久已經習慣。葉片劃過嘴唇有些癢,以潦草但相當結實的手法将其塞進花環縫隙,踮起腳試圖将那個花環套在金毛腦袋上,對方也配合的摘下帽子彎腰,某種意義上她們還算是非常有默契。
花環大小剛剛好,頂在那金毛腦袋上簡直和量身定做的一樣,當然林安承認有一部分是他長得好看的原因,怎麼打扮都不會太醜。比如現在這個造型就像極了教堂油花裡的角色,可惜人家是救世的天使,他是純純的辣脆。
“我沒什麼可送你的了,就隻有這個花環了。”
“我會用一聲來珍藏它的,特别是那支槲寄生,我要帶進墳墓。”
“大過節的能不能說點好的!”一腳踢中套着皮靴的膝蓋,将人推到門外,冷風吹的臉上溫度漸低,等下要在薄荷水裡加冰塊才好,“趕緊回家,還有這玩意蔫巴了就直接丢掉,别什麼都往墳裡帶。”
“遵命,聖誕節快樂。”
“知道了,你也快樂。”
“可以抱一下嗎?”
“這次不行,漢娜快回來了,等下次随你便這次不行。”
“真的?”
“真的真的,快點走吧,再有十分鐘她就回來了。”
“嗯,這就走。”
看着那個身影再次消失在牆頭,給自己倒了一大杯冰薄荷水,一口下肚腦殼和腹部像是被開了大洞,涼爽的比直接吃冰塊還刺激。
站在餐桌前撥弄那些禮物,身體突然打了個激靈,林安感覺自己剛剛好像說錯了話,她好像答應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神啊…讓他失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