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輩子一共活了三十一年,林安做夢都想不到,她期待已久的旅行生日度假,居然在這個年代實現了,盡管現在二月末不是度假的好時候,也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生日日期就是了。
原主生于1916年農曆二月二十五,這一年袁大頭一命嗚呼,各路軍閥混戰,歐洲凡爾登索姆河開滿血花,而原主林小姐還是襁褓裡吃奶嘴的嬰兒,投胎技術點滿投到了富商林家,還有一個與時代格格不入的媽白敏白女士。
如果不是白敏在家鬧得天翻地覆,帶着當年五歲的林小姐從蘇州跑到上海,不然原主連上學的機會都沒有,大概率和自己的表姐妹一樣早早嫁人,變成某某妻某某氏,然後被曆史的車輪碾過,連聲息都無法讓人聽見。
林小姐護照上寫的是農曆日期,凱瑟琳不會算農曆,拿着剛認識時那本介紹冊,她直接當成了公曆日期來算。林安倒是不在意這些,隻是大冷天去哪裡玩都不太對,但看凱瑟琳策劃的興奮,她也不好阻攔。
事實證明凱瑟琳組織和行動都很強,又招攬了漢娜組隊,凱瑟琳出車漢娜當備用司機,林安做了點吃的帶在路上,還帶上了無主狀态的摩西。艾德曼聖誕節之後就開始了沒有截止日期的出差,而摩西兜兜轉轉最後跟着林安生活,現在它靠在椅背上滿臉惆怅。
畢業的時候凱瑟琳威脅克萊文給她搞一台車來,為了防止自己半夜被掐死,克萊文爽快的搞了一台來路可靠的二手車回來。
雖然早就有了駕照,但林安和漢娜都覺得她不适合普通汽車,高性能的奔馳跟不上她踩到底的油門,她應該去開坦克,或者去倫敦高速公路等一個戴眼鏡文質彬彬的日本人。一頓操作下來最先扛不住的是摩西,出門時還滿臉興奮的狗此刻萎靡不振,盡管漢娜的車技更好開的也更平穩,但它還是難受的耳朵都耷拉下來。
“漢娜,你确定這路是對的嗎?”坐在副駕駛看地圖,點着上面紅筆打的叉叉,對于被剝奪駕駛權這件事凱瑟琳很是不滿,但看三位乘客都一臉要吐的樣子,她也隻能将主駕之位拱手相讓。
“走高速要收錢,還有人檢查。”作為無證駕駛多年的老司機,從小跟着家人走南闖北,漢娜才不相信什麼地圖,“相信我,這條路我以前走過,有條路比較好開,而且免費。”
“冒昧的問一句,你上次走這路是什麼時候呢?”
“啊…大概十年前十五歲的時候吧,怎麼了?”
兩人一狗絕望對視,凱瑟琳發誓自己在一條狗眼裡看出來三分絕望六分悔恨和一分不甘。行駛在山間小路,林安看着摩西熊一樣的背影無語凝噎,感謝漢娜的真誠,除了知道她謊報年齡早已二十五,還是勉強踩到刹車握住方向盤時,就開始跑車無證駕駛多年的老司機。
真是卧龍鳳雛的組合,當然她這個穿越幾十年鬼上身别人的女鬼也沒好到哪去就是了。
艾德曼最近心情很不美好,用書面語說他是得到重用,每天奔波在各地為帝國的未來立下汗馬功勞,說難聽了,他就是被流放發派邊疆。
聖誕節後一周,也就是新年,自己和林安相遇一周年的時候,萊希特先生一紙調令将他外派到巴登,然後就是慕尼黑萊茵蘭下薩克森,他差不多将整個德國都跑了一遍,甚至幾過柏林而不入。
如果是以前,他會連夜寫小作文感謝自己的老師,将自己從柏林那個破地方救出來,他終于可以在某個小農村當個清閑掌櫃,每天釣魚散步日子好不快活。
可現在不一樣,每當看着地圖上那離自己或遠或近就是進不去的柏林,心裡跟貓抓一樣癢,艾德曼恨不得插個翅膀飛回去,就連最喜歡的小鎮風光也怎麼看怎麼難受。
時間一長他甚至認同了本森信裡那句【寡夫事多,看不得别人有好日子過】。很沒禮貌,但他現在感覺挺對的。
最近他兜兜轉轉住在了巴伐利亞的某個小鎮,這個小鎮小的離譜,一夜之間他這個上尉成了這裡最大的官,住在鎮長家最豪華的卧室裡,每天早上都想給亂叫的公雞來上一拳。
這裡也沒有太多娛樂項目,但如果把看喬納森被小孩部隊圍攻也算上的話,那樂子還蠻多的。
不過好消息是,克萊文過來探望了他一下,一下子又多了個柏林來的上尉,還湊齊了國/防/軍和黨/衛/隊兩個勢力,這在小鎮曆史上可不多見。躲過那些直白但又掩飾過的目光,找了個林間小道暫時逃避,抽着許久未嘗到的駱駝香煙,艾德曼深刻體會到林安的痛苦。
被當成珍惜動物圍觀的感覺一點也不好,這些小鎮居民還算淳樸,她們不在乎什麼種族法什麼排猶政/策,就像無數個連德國人都記不起名字的村鎮一樣,這裡的居民更在乎農作物收成怎麼樣,明天早上雞窩裡能否有最少一個雞蛋,今年雨水是否充足。
那些目光隻是對沒見的事物的好奇而已,讓人有些煩躁不适,但總歸是善良占了大部分,不會造成什麼損失。
可柏林不一樣,那裡滿街都是紅色的旗幟,收音機裡放的是各位大人物的演講,就連學校裡孩子的啟蒙讀物也是一篇篇元/首的演講稿。林安在柏林的日子不好過,比起好奇,那些目光更像是一種厭惡,是赤/裸/裸的歧視。
按理說艾德曼應該在這裡開講座,把帝國的未來講給她們,讓她們也為了那紙上的未來變成高喊口号的狂熱者。
但艾德曼不想這樣做,比起千篇一律的人,他還是更喜歡這裡的居民一點,當然如果不把他當成動物看就更好了。
“這裡的人,還真是熱情。”叼着煙克萊文後背汗毛倒立,剛剛過來這邊的時候,他看到了特别大隻的鳥,但願不是烏鴉,他身邊已經有一個黑色的家夥了,不能再來一個了。
“習慣了就好。”
煙抽到一半時喬納森才趕過來,和他一起來的是克萊文的副官,一個叫艾倫的小夥子,才二十一很年輕,但臉卻裝的格外嚴肅老成。對比之下十九歲的喬納森臉還跟個小孩一樣,艾德曼感覺他像河豚,長得圓不隆冬的,可講完後這家夥摸着臉有些不好意思,低頭扭捏他說漢娜覺得像剛揉好的面團。
這聽的艾德曼肉麻,嘴裡又泛起一股酸味,他惱火的幾天沒搭理喬納森,也愁的河豚臉更圓了幾分。
當然氣歸氣,看着因為自己也被發配鄉下不能跟女友過情人節的喬納森,用克萊文的煙做人情,艾德曼有點後悔為什麼沒把那盒巧克力帶過來,他才吃了一半不到,剩下的剛好讓他睹物思人,還能在喬納森詢問怎麼寫信的時候吃一顆緩解酸味。
“來一根。”
“不了。”撓着耳朵,喬納森又做出了會讓自家長官滿嘴酸味的樣子,“漢娜說抽煙不好,讓我不要學。”
“…滾蛋!”
随手揪起一朵長在樹上的蘑菇丢過去,捂着腦袋喬納森被砸的很是不服氣,嘴裡嘟嘟囔囔,他轉身去安排克萊文的住宿問題。叼着煙屁股克萊文看戲看的眼睛發直,也一拳捶在他頭上,艾德曼恨自己還要窩在這個山溝裡最少兩周。
被捶了一拳克萊文很是不服氣,站起身準備來一場久違的熱身,可身後灌木叢傳來聲響,一瞬間四人都切換成警惕模式,各自将手搭在配/槍上,已是黃昏樹林裡可見度降低。艾德曼想到鎮長說過,這個小鎮經常有熊狼這種猛獸出沒,甚至還有人看過有野人大腳怪這種東西。
他是無神論者,相信火力可以消滅一切恐懼,沒什麼東西是一發子彈搞不定的,實在不行就換坦克,一炮下去把它墳炸上天灰飛煙滅。
但現在那不明生物的嘶吼聲越來越近,被驚起的鳥類發出難聽詭異的叫聲,打開配/槍保險,此等氣氛下艾德曼希望他們每個人都帶足了子彈。
那東西靠的越來越近,膽子最大的克萊文拿着槍走上前,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東西的聲音斷斷續續近在咫尺,或許是負傷的灰熊,也可能是别的什麼。恍惚間他看到那東西的眼睛,按照眼間距推斷,那絕不是什麼小體型的東西,本着先下手為強的理念,毫不猶豫扣動扳機打完就跑,一聲尖叫和玻璃碎裂聲讓剩下三人也更加緊張。
“誰啊!搶劫啊!”
與預期種野獸的嘶吼不一樣,熟悉的聲音從中槍地發出,黃昏下凱瑟琳左手地圖右手扳手,艱難穿過灌木叢,她現在氣的發瘋。而那‘野獸’也顯出真面目,是一輛奔馳汽車,裡面的司機漢娜滿臉驚恐,在她頭上一點就是子彈打出來的裂痕。
事情真相大白,幫忙修車喬納森終于能和漢娜說上話,而且一旁艾倫試圖分開準備掐死自己長官的人,隻可惜凱瑟琳人高馬大力氣也大,對着克萊文猛捶幾拳她轉身去查看愛車情況。
本來路途很順利,可時過境遷,随着路政發展漢娜記憶裡那條免費之路也變得無法尋覓,開到最後的時候這台車油量即将見底,她們沒帶備用汽油。
最後也許是命運女神的指引,在深林裡跑了半天,終于看到路的漢娜一腳油門準備沖上陡坡,可惜油少馬力不足,發動機似乎也出了故障。驚起一衆飛鳥後就是那一發子彈,打穿擋風玻璃,但凡她們其中一個人坐的靠中間一點,那就要去見上帝了。
這段路途簡直難忘,雙腳有些腫脹,扶着酸痛的腰走下車,林安不知道這是什麼鬼緣分,這些辣脆也真是行動派,居然二話不說就開槍,活該以後去挖土豆。
“有受傷嗎?”
試圖伸手去攙扶,但對方那怨氣滿滿的眼神直接勸退了他,心裡希望凱瑟琳再打幾拳,但從車後座跳下來的摩西吸引了兩人注意。
搖搖晃晃四條腿走的像淩波微步,如同醉拳一樣的身段讓人看了想說翩若驚鴻婉若遊龍,跌跌撞撞走到艾德曼腳邊,黑亮亮的眼睛飽含情感。如果是後世有人拍下來發到網上,再配上一段感人的音樂,簡直就是上熱搜的‘狗狗跌跌撞撞奔向主人’,令人看了眼淚狂噴的情節。
但事實才不是這樣,短視頻背後不一定有多少虛假的。
盯着艾德曼看了一會,以一個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的速度,就像噴射戰士一樣,低頭吐了艾德曼一靴子,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腹部繼續抽搐,摩西頗有再吐一次的意思,當然它也這樣做了。
向後退半步林安實在沒臉承認這狗是她在寄養的,太丢臉了,她知道狗暈車會吐,也給摩西開車窗吹風了,但實在想不到它能堅持到現在,跨越千裡走幾步隻為吐自己主人身上。
惡心,但又有點真摯的主寵情,太美好了她不敢要。
又來了三位柏林的客人,這個消息在小鎮炸開了鍋,大家都聚集在酒館,準備看看柏林客人是什麼樣,也借這個時機聚在一起玩樂。
三位女士坐在吧台旁,每人手裡抱着一隻小狗崽撸的起勁,這間酒館比柏林的接地氣許多,穿着傳統的巴伐利亞裙,女女男男在高出地面一截的舞台上跳舞。喝着蘋果汁,林安早已習慣了被圍觀,這些人并沒有惡意,捏捏狗崽肉嘟嘟的腳墊,林安覺得情況還不錯。
既來之則安之,她早被社會打磨成一隻水豚。當然偶爾也會發飙就是了。
“喬納森怎麼沒跟你一起去跳舞。”腳尖踢了漢娜小腿一下,揶揄着對方,凱瑟琳手裡的狗崽一臉嚴肅。
“他去修車了,過兩天要開到博登湖,你不想開着那台車去吧。”并不是很擔心自己的小男友,漢娜對他很有信心,要是連車子都修不好,那還算趁早踹開的好。秉着有仇必報的思想,舉着狗崽當啞鈴,漢娜準備小小的怼回去。
“果然大家說的是對的。”
“什麼?”八卦精神上線,凱瑟琳這條魚也成功上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