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在辣脆德國畢業找工作是種什麼感覺,林安的回答是很煩。在不知道多少次碰壁失望而歸後,癱在裁縫店轉椅上,玩着緞帶她恨不得把小胡子勒死。
畢業即失業,她這輩子居然體會到了,真是三生有幸。
現在辣脆對文字相關工作審查嚴格,就連兼職這種她都不能做,而且越來越強烈的種族歧視也令人頭疼,本來一家書店看她還不錯準備招她去做管理員和銷售,結果第二天就被告知不适合這個崗位,讓她另尋高就。
高就個毛線,要不是看書店裡還有希青團和少女聯盟在,林安感覺自己會氣的一拳打掉老闆假牙。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托漢娜的福,她可以在漢娜姨媽的裁縫鋪工作,說是工作其實就是幹雜活,比餐館工作輕松,但錢也少了很多。
更别提漢娜姨媽總是用那奇怪目光看自己,好像她是什麼珍稀物種一樣。
今天天氣很差,進入六月後時不時的雨水讓人心煩,掐好點準備出發去下一份工作,現在林安的檔期很滿,是個大忙人。
早上去艾德曼家遛狗喂飯,上午來裁縫鋪摸魚當珍稀動物,中午和下午去朗曼餐館打工,現在她升級成為了服務員,終于不用擠在後廚被油煙熏成臘肉,晚上下班後再去照顧一次摩西,然後回家數錢洗洗睡。
真是充實的一天。
倒也不是她林安熱愛勞動争當三八紅旗手,隻是因為她如果想攢夠移居瑞士或者美國加拿大的錢,就要這樣無休工作降低花費至少三年才行。更别提她會被卡護照這種事,美國排/華法/案還沒廢除,剩下的地方隻能說比辣脆好點,還沒到打打殺殺的地步,但日子也不好過。
反正不管去哪裡都需要一筆不小的費用,她最好趁着現在還沒打仗的時候多攢點錢,不然等後面賺錢更是難上加難。
一提攢錢她就更氣,原主簡直沒有一點危機意識,繼一千馬克買布料後,通過回憶以及一些東西的價格簽,粗略估算一下原主的衣櫃和梳妝台吃了最少幾萬馬克,大部分生活費都變成了衣服首飾和肚子裡的美食。
合着她穿越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将近破産的狀态了,想想那一衣櫃的寶貝,林安準備回家挑幾件拿去賣。不知道現在辣脆當道,這些德國人會不會買這些明顯有異國風情的衣服,實在不行就把旗袍拆成布料賣給漢娜姨媽,她好像很喜歡這些東西。
不過她并沒有因為這件事記恨原主,林小姐長期處于失權狀态,看着有錢有地位,但沒有什麼東西是真的能由她掌控的,這個年代也限制頗多,支配不了家産和權力,除了買東西收拾打扮自己,她确實也沒什麼好方法來證明自己對某樣東西有自由支配權。
但這花的錢也太多了,看的林安肉疼。
今天電車沒有故障要沒晚點,提前二十分鐘到餐館,她準備先吃個午餐再工作,但今天餐館裡氣氛不太對,拿着自己的餐盤偷偷觀察,後廚莉娜端着半個蛋糕喊她過去,分享着有些膩人的甜品,剛準備發問,靠在碗櫃旁莉娜聲音平淡有有些沮喪。
“我們要回華沙了,這一周就是餐館最後的營業期,媽媽讓你等下找她結算工資,明天你就不需要來了。”
“你們要去華沙?”
差點把嘴裡蛋糕噴出來,苦喪着臉林安不知道這幫人怎麼回事,一個二個都想往華沙跑,到時候辣脆發瘋第一個打的就是波蘭,她們一家還是瞎子都能看出來的猶太人,到時候被丢進集中營,想想這些林安就脊背發寒。
“本來爸爸就不太喜歡這裡,半個月前他就說過想回波蘭,而且昨天家裡來了信,奶奶從樓梯上摔了下來,現在生活需要人照顧,我嫂子也懷孕了。反正就是這些事情加一起,我們要回去了。”
“你也要回去嗎?”
“沒錯,我在波蘭出生,到最後也是要回去的。”将空盤子放回原位,沒有上帝視角的莉娜看上去甚至有些興奮,“用你們的話就是落葉歸根。”
直到工作結束,朗曼女士喊她去拿工資時,看着手裡明顯厚了不少的信封,一口氣憋在心口不上不下,猶豫半天林安還是決定說出來。朗曼一家對她很好,在最困難的時候招她來這個人手充足的店,還會給她發獎金。而且就算沒有這些關系,林安也做不到看着她們往火坑裡跳。
“那個…”
“怎麼了孩子?”
因為決定停業,餐館營業時間已經縮短,看着朗曼夫人和善的臉,手裡信封被攥的褶皺不堪,錯開視線林安思考要怎樣開口。
“你們要不要休假一下,等莉娜奶奶身體好一點,那個孩子出生後,你們全家就去旅遊度假,畢竟這段時間會很累,休息一下也是好的。”很離譜的理由,林安覺得成功概率很低。
“是個好提議,不過要等這些事情都忙完才可以。謝謝你這段時間的工作,明天你就不用來了,好孩子,别為了賺錢累壞身體。”
或許是人情世故,也可能真的是在考慮,朗曼女士的笑容永遠那麼和善,說的話也永遠讓人挑不出毛病。抱着那一整個巧克力蛋糕落荒而逃,林安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她和以後猶太人的悲慘遭遇扯不上關系,也站在上帝視角進行了建議,按理說她應該沒有一點愧疚才是,畢竟這個年代保全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但當朗曼一家送她出餐館的時候,她卻不敢正視她們一眼,莫名其妙的感覺讓她很煩躁,坐在電車上冷靜下來,思考一會她覺得可能是因為自己在給黨衛軍當狗保姆賺錢的原因,可這個理由又有些牽強。
大腦一片混亂,好在今天摩西不在家,她不用再去艾德曼那賺辣脆錢思考人生内耗自己,端着一整塊巧克力蛋糕,林安準備大吃大喝一頓來發洩。
“我拿了蛋糕回來,一起吃吧。”
“快幫我念下信!”
還沒站穩伊蒂就舉着信封沖過來,或許是因為夏天大家都興奮起來,伊蒂最近的表現一點也不像中老年人。
“你識字的啊!”紮馬步穩住身體防止蛋糕落地,看着明顯緊張的伊蒂,右眼皮狂跳林安感覺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我女兒來信了!但是我不敢看,你先看一遍再告訴我寫了什麼!”
“你不怕我窺探你隐私?”笑着揶揄面前的小老太太,窩在沙發上拆開信封,林安偶爾會覺得這樣的生活也不錯。
“我這輩子收到長時間沒聯系的人的來信,要麼是借錢要麼就是死了,你想好措辭再說話,專業别白學。”
“…”
這封信很長,寫了足足五頁,讀的林安嗓子發幹,伊蒂的女兒留學美國,後面直接在那裡居住成家,算一算兩人已經将近七年沒見面了。而這封信并不是伊蒂習慣的壞消息,她的女兒懷孕還要四個月就生産,她希望母親可以過去陪她小住段時間,等孩子出生後再一起回歐洲。
這真是好消息,林安希望伊蒂借着這個機會留在美國别回來,她曆史知識隻局限于教科書和短視頻,知道二戰開始是1939,但她總感覺今年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很重要,但又沒那麼重要。
不過現在她想不太起來,畢竟已經是兩輩子三十歲的人了,記憶差點情有可原。
“多好啊,等你孫女出生,你就當姥姥了。”将信塞進伊蒂懷裡,像傳銷頭子一樣洗腦勸說,雖然拯救不了心意已決的朗曼家,但現在天時地利人和,要是不能把伊蒂勸走她才真的是愧對自己的口才。
“去美國…光是船票就很貴。”心動,但又有些猶豫,看着手中信件伊蒂犯起了難,“而且我英語也不好,聽說美國人都很排外,也不喜歡我們…”
“那我們在德國不也是一樣嗎?你要學英語的話我教你,而且換個語言環境待幾年,不會說的也會了。”
“那簽證怎麼辦?”
“你沒去問怎麼知道不行!”直接從沙發上跳起,端着蛋糕切給伊蒂一大塊,強行塞到對方手裡林安知道這事成功了,“你平時那麼厲害,怎麼這事上就猶猶豫豫的。”
“吃你的飯!再亂說我撕了你的嘴。”
“撕了可就沒人教你英語了。”
七月中旬天氣依舊悶熱,剛從給自己準備的“生日派對”回到家,看着已經吃過飯不需要自己的摩西,歎了口氣艾德曼感覺這個生日一點都不好。
說的好聽是關懷同一戰線為帝國奮鬥的同志,但怎麼看最後都變成了充滿煙熏酒臭的欲/望之地,他已經沒精力在乎角落裡某人和女伴身上的奶油是怎麼沒的,也不想知道衛生間隔間裡那不堪入耳又心知肚明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高檔或劣質的酒精喝起來都一個味道,印着駱駝的土耳其煙草被卷成雪茄的樣子,一口下去嗆的人頭腦發暈。這環境配上悶熱,讓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煩躁,編了個借口離開屬于自己的宴會,差點吐出來他慶幸喬納森今天沒去約會,不然他就沒得車子坐了。
往年的生日他都是一個人,帶着摩西随便吃點什麼過的,好像這隻是一年中一個最普通的日子一樣,除了證明年齡漸長外沒什麼用途。但今年發生的事情有點多,一周前他邀請過周圍的人,當然不是那些同事,來家裡參加派對。這個提議讓聽到的人欣喜又震驚,但就像說好了一樣,她們都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不來參加。
克萊文要去巴伐利亞出差,凱瑟琳要去海德堡采訪當地企業,她得到了一份在報社的工作,算是半個同事,因為他偶爾負責審查報紙内容。
還有林安。
艾德曼不知道應該怎麼邀請她,當面說他根本找不到人,自打畢業舞會後她們就像相互排斥的兩塊磁鐵,明明住的很近還要來自己家工作,但就是不見人影。他甚至想過要不要直接打電話,但那樣有些唐突,而且他不知道林安什麼時候在家,那個房東也不太喜歡他。
最後他隻能在冰箱上貼個紙條說明情況,隻可惜當他抱着最後一絲期望回家時,那拒絕的紙條比外面的大雨更能澆滅熱情。
拉開冰箱門拿出冰咖啡一飲而盡,胃部被刺激的不舒服,但比身體不适更值得注意的是摩西,它居然在冰箱被打開的時候沒有湊過來,而且還老老實實縮在沙發後面,小心翼翼看着樓上。
将剔骨刀藏在身後,長年的訓練讓他即便是穿着皮靴走在地闆上也不會發出聲音,握住書房門把手同時聽聲音,但對方似乎已經發現了他,反客為主的說出請進,聽到聲音艾德曼歎了口氣,今天的事還真是件件都出乎意料。
剔骨刀已經被放到一邊,重新整理好衣服他進入本該是自己的書房,一個戴眼鏡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手裡拿着的東西讓他緊張的汗毛倒立。
“素描畫的不錯,這麼多年我居然不知道你會這個。”翻看手中的素描本,鉛筆的黑色線條在米黃色紙張上組成團案,畫的很好,但也不好。
“閑暇時的消遣。”盡管是自己的老師,但艾德曼猜不透他的心思,盡量嘗試轉移話題,他希望今晚能平安度過,“巴伐利亞的出差怎麼樣?”
“不怎麼樣,一群讨人厭的老頭子,喝多了酒就開始滿嘴說胡話,還有他們的兒子,一個比一個蠢。而且…”素描本拍在桌上發出并不算清脆的聲音,那張笑臉配上圓框眼睛看着很和善,但艾德曼知道這不過是僞裝,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有親和力。
“我還聽到了一些關于你的事,你應該知道是什麼,我想我們之間沒必要說謊的。”
“您應該知道的差不多了,沒什麼關系,就是凱瑟琳的朋友,每周付工資給她照顧摩西。”使出畢生所學來應付自己的老師,酒精帶來的醉意被緊張感驅散。
“沒什麼關系?”
起身雙手撐在桌子上,因為歪着腦袋,那副金絲框眼睛從鼻梁上微微滑落,書房裡的燈沒有全打開,昏暗之中艾德曼感覺看到一隻蜘蛛趴在自己書桌上,隻要自己露出破綻就會沖上來,用毒液終結自己的性命。
“沒什麼關系你會往本子上畫她?你覺得我是蠢豬嗎?還是說你在欺騙我?”
“我隻是如實說明。”祈禱對方現在隻是在裝樣子,但那鏡片後眼神告訴他,這不太像是裝的。
就這樣氣氛低壓又緊張的僵持了一會,直到蜘蛛先生重新坐到椅子上,笑着将手邊袋子丢過去,翹起二郎腿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軍/官。
“别那麼害怕,吓你一下就這樣,你跟東方小姐一起的時候怎麼就不知道膽小些?”
“您知道我們沒什麼。”
拆開袋子裡面是一把魯格和它的槍袋,這款手/槍在軍中是永遠的硬通貨,沒人不想要一把魯格戴在腰上,更别提還是有着工藝定制的。
隻是這風格和他不太搭,但收禮的人應該閉嘴,而且送禮的人即将步入中年,審美花哨一點屬于正常,不要太苛責。
“生日禮物,我又不可能真打死你。”
“謝謝,要喝一點嗎?”
“不需要,我就是來待一會。”身體往前探去,一臉八卦的表情,艾因斯.萊希特,一個黨/衛/軍高級軍官,此刻像極了村口聊八卦嚼舌根的中年男人,“真是沒想到,你不是說你無心個人問題。要将一生奉獻給工作嗎。掉水裡的時候你腦子也泡壞了?希姆萊要是知道你的行為,估計要氣的上吊。”
“就像我說的那樣,我們的關系隻限于認識和雇傭。”并沒有因一時友善降低警惕性,依舊是最初的回答,面對這位神仙,哪怕是一點點疏忽都有丢掉性命的可能。
“真沒意思。”和善的笑臉被丢到身後,打量幾眼自己的好學生,嗤笑一下艾因斯覺得自己的教導沒有白費,如果換成别的人,早就因為放松而說漏嘴了。“你最好真的跟她沒什麼,你知道後果怎麼樣,别禍害人家。”
“當然不會,我送您一下。”
“你最好是在說真話。”狐疑的盯着對方,艾因斯覺得自己有些搞不明白年輕人怎麼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