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吓走了柏溪的瞌睡蟲,哈欠打到一半張大嘴,就看見褚垣膝蓋壓着青竹後背,扣着他的手,将青竹的頭往水裡摁。
“怎麼又打起來?”柏溪苦着臉快走過去把褚垣拉開,又把青竹拽了起來,咧着嘴用袖子胡亂将他的臉擦幹。
“明眼人,唔,一看就知道,”青竹甩了甩腦袋,濺了柏溪一身水,“這分明是飛揚跋扈的親王仗勢欺人。”
“柏溪,”褚垣一邊穿着衣服,一邊居高臨下地說:“我給你換個師父,天天給你吃糖的那種。”
“二位的年紀加起來都要比得上盤古開天地了,”柏溪抹了把臉上的水,起身又把褚垣穿好的外衣扒下來,一邊說叨一邊走進内室将朝服拿出來,“就别在這互相揪尾巴了。”
“我哪有這麼老!”青竹坐在池邊,手撐着地伸直了腿反駁。
“殿下你今日該上朝了。”柏溪沒有回答青竹的抱怨,一邊替他穿衣一邊提醒道,“今日,不對,昨晚守在廂房門外時,我聽白術大人說了,去永州赈災的恒安王出事了。”
穿衣的動作一頓,掰着手指算些什麼,接着低頭朝青竹問道:“褚瑛應當二十有五了,為何沒前往自己的封地,如今還接管了赈災事宜?”
“那也得怪你,安平王殿下,”打濕的衣服緊貼着身體,青竹皺眉解開衣帶,語氣無所謂地回答:“開了個壞頭。”
按照大甯律法,未繼承皇位的皇子應當在二十歲及冠之後前往自己的封地,但十年前,德懿武昭皇帝一封遺召勒令褚垣非死不得出帝京,這個孝慈皇後最小的孩子也就留在了京城。
“這幾年陛下正是用人的時候,”青竹把濕衣服脫了個幹淨,就穿個褲子起身往内室走,找出幹淨的衣服穿上,“恒安王離京的日子也就一天拖一天。”
扣上腰帶,系上無事牌,柏溪将烏紗帽雙手奉上,燭光為其罩上一層暖色,褚垣垂眸愣神,心思逐漸飄遠,身體似乎又被困在那父親親手為他打造的铠甲裡。
“殿下......”
“安平王殿下。”
“皇叔!”
大夢初醒,褚垣終于聽見有人喊他,他駐足在懿德殿門前,轉身迎着散朝離去的大臣,四處尋找聲音來源,不多時一個滿臉笑容的青年快步走上前來。
“皇叔,”笑彎了一雙杏眼,幹燥蒼白的嘴唇揚起笑,褚瑛一如既往的開朗,卻比之前消瘦不少,“你人不老怎麼耳朵這麼不中用?”
褚垣閉上眼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人都要走到你跟前來,你還看不見,眼神也不好。”
沒忍住,褚垣當着衆人的面擡腿給了他一腳,咬牙切齒地說道:“死小孩,沒禮貌。”
身邊本要路過的大臣放緩了腳步,更有甚者直接走上前來,吹胡子瞪眼說道:“殿下,恒安王如今有傷在身,你為何要刁難他?”
“安平王即便你素日驕縱,目中無人,可恒安王殿下赈災歸來,又遭歹人算計身負重傷,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你受傷了?”褚垣臉色一變,皺着眉頭關切地問:“何人傷你?”
“這......”周圍的人越聚越多,褚瑛左顧右盼有些難以啟齒。
“咳,”一聲清亮的嗓音傳來,幾位大臣側過身,一位身着紫色朝服帶金钗的女子翩然走來,她拱手行禮,冷聲:“二位殿下,此處并非商讨要事的地方,請借一步說話。”
不必旁人介紹,褚垣就能猜到她是誰,大甯第一位女中書令莊珂楣。
“竟然會有這種事?”
中書省西廳,莊珂楣替褚垣斟上一杯,相較于褚垣的憤慨,褚瑛的不自在,她神情平靜動作利索。
“莊仲未免太過嚣張,私吞災款還不夠,甚至要暗中殺人滅口。”褚垣眉頭緊皺,近年來他雖有在風月場所聽說過莊氏借着莊皇貴妃的在後宮中的地位拉幫結派,也猜想是皇帝操縱的結果,卻沒想到如今莊皇貴妃的哥哥莊仲竟然不把皇帝親弟放在眼裡。
“皇叔,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上朝走神啊。”褚瑛有些無奈,他動了動肩膀,瞬間疼得龇牙咧嘴。
“本來也是走個過場,”褚垣白他一眼,說道:“聽到他們說趙無機在西南又勝一仗,我便懶得再聽了,誰曾想,有人這麼大膽刺殺親王。”
“陛下如今也在為此事憂愁。”莊珂楣抿上一口茶,說道。
“愁什麼?”皇帝的态度讓褚垣有些不滿,他敲了敲桌子說道:“大甯律法殺人者償命,有什麼可憂愁的。”
喝茶的動作一頓,莊珂楣擡眼瞧他,淡淡地說道:“殿下,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