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如今就連這間廂房都充斥着這個氣味。”褚垣雖然是盯着自己,卻走神的十分明顯,衛塗步步靠近,伸手穿過他的衣袖,拍在桌子上。
“啪!”
落入褚垣耳中宛如驚雷,他猛然驚醒,看着近在咫尺的衛塗,瞬間屏住了呼吸。
“殿下?”衛塗聲如戛玉鳴金,清脆入耳。
呼吸之間,身體比腦子更顯一步做出反應,褚垣幾乎是不予餘力的猛地将衛塗推開,等到褚垣意識到大事不妙,衛塗就已經因為巨大的推力,後背結結實實撞到柱子,他悶哼一聲,因疼痛脫力跪坐在地上。
事發突然,衛塗腦子有些發蒙,他雙手撐着地,垂頭聳着肩,一時因錯愕放緩了呼吸。
“你,我......”後知後覺自己做了什麼,褚垣身體後頃,手撐着桌子想要暫且逃離,他張着嘴支支吾吾,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看人保持着坐着的動作,褚垣怕自己把人撞出什麼好歹來,遲疑地走過去,在離他三步之外蹲了下來,探頭去看,問:“衛塗?”
衛塗擡起頭,又呆呆地歪着頭,完全沒有了先前的氣勢,他帶着疑惑應聲:“殿下?”
不知道為什麼,褚垣點了點頭,又狐疑地問道:“你,沒事吧?”
就連衛塗也說不清楚有事兒沒事兒,他先是搖搖頭接着撐着手一動想要起身,卻扯到了之前從屋頂掉下來摔傷的腰,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壞了!
褚垣大驚兩隻手撐在地上往前挪了挪,縮進了兩人的距離,掰着衛塗的肩膀,探頭去看他的臉,急切地問道:“哪裡痛?很痛嗎?”
一瞬間的疑惑閃過衛塗的眼底,他瞟了一眼褚垣,眨巴眨巴眼睛,随後又試着起身,下一刻疼得龇牙咧嘴,眉頭直皺,可憐巴巴地喊着:“殿下,我好像站不起來了。”
聽到這句話,褚垣心跳都快了,扶着肩膀的手貼着衛塗後背往下輕柔地撫摸,開口道歉:“抱歉抱歉,一時走神。”
水靈靈的目光又試探地看了褚垣一眼,衛塗捂着胸口忽然劇烈咳嗽起來,褚垣臉色越發難看,撫摸地手變成輕拍,柔聲說道:“我先扶你出去,叫太醫瞧瞧。”
“殿下......”因為咳嗽而略微沙啞的聲音,衛塗擡手摁着褚垣的小臂,卻被對方看見袖口露出的端倪,掀開一看,竟是大片於傷。
“這......”要不是電光火石之間想起衛塗說他從房頂掉下來,這個於傷的鍋褚垣就要攬了下來算到自己頭上了,“傷得這麼嚴重。”
擰起的眉毛,眼中的不忍,以及擡頭打量屋頂到地面的高度,褚垣的這些動作都被衛塗看在眼裡,他眼神一暗,輕柔地掙開褚垣的手,衛塗搖頭回答:“不礙事。”
“比起這些無關緊要的,”衛塗拿下褚垣替他順氣的手,随後拉下袖子遮住自己手臂的於傷,說道:“殿下可明白我方才所說的意思?”
“嗯?”思緒還亂着,褚垣貓兒似的應了一聲,盯着衛塗的小動作,話不經過大腦說道:“你要是想巡氣味追兇,得去借條狗。”
回答出乎衛塗預料,他輕笑出聲,卻又因為後背疼痛将嘴巴抿成一條線,他看着褚垣難得的神色慌張,突然饒有趣味的想扯些别的事。
“我少時在長陽曾有過一次奇妙的經曆,”衛塗靠着柱子,垂着眼瞧低頭的褚垣,正好對上他撩起眼皮,眼尾染山些許暖意,語氣也帶着笑,像說故事一般娓娓道來:“那時,母親因為我不用功寫字太醜,特意找來一塊瑞府墨錠,對我說,若是我三月能将字練得看得過去,就将墨錠送我。”
“殿下應當知道,瑞府墨錠是何等珍貴,倒不是多喜歡,隻是若真得到了去教書先生眼前饞他一番,也能讓我出出這日積月累的怨氣。”
“自與母親做下約定那日起,我便較着勁兒地練,兩個月之後,就連先生都對我的字連連稱贊,那塊墨錠也就歸了我。”
褚垣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說起墨錠這事兒,倘若衛塗開口,他送個幾箱也不成問題,但看着衛塗講得興起,縱使困惑,他也隻能安靜聽着。
“隻是高興不了太早,得到墨錠的那晚,我恍惚間做了個夢,夢裡——”
他意味深長停頓一瞬,說:“一條合抱之樹大小的金色巨蟒将我層層纏住,對我說,那塊墨錠乃是用了它還未成妖時,出生的木頭做的,如今找到了,它要拿回去。”
“我自然是不願的,總不能讓我兩個月努力白費吧,怎料它竟惱羞成怒要将我殺了洩氣。”
“窒息感襲來,我從夢中驚醒,急忙去找墨錠,卻發現裝着墨錠的盒子裡空空如也,”衛塗說到此處,目光如炬觀察着褚垣的表情,舉起手比劃,“隻剩下一片半個巴掌大的金色鱗片。”
“殿下,”衛塗喊他,褚垣緩慢與他對上目光,隻聽他問道:“你覺得這世上有妖嗎?”
“你是說,這命案真兇是妖?”褚垣直起身,與他平視,對大理寺少卿提出的假設表示強烈的懷疑:“你當真相信這世上有妖?”
“殿下見多識廣,”衛塗擡起手,在褚垣耳畔虛空捋了下灰塵,從容說道:“自然是要比我更清楚。”
“......”褚垣垂眸沉默片刻,随後擡眼,目光自上而下最後落在衛塗鼻梁上的小破口,說道:“這世上沒有妖,有也是些裝神弄鬼的宵小之輩。”
“既然如此,不若與我打個賭?”他接話極快,像是早就預料到褚垣的回答。
“......”褚垣嘴唇微張,欲言又止,隐約有些快要掉坑裡的感覺。
“殿下怕輸?”衛塗忽然湊近,眼睛微微眯起,帶着挑釁說道。
“哼,”褚垣義不容辭地跳進坑裡,并梗着脖子問:“既然要賭,那就得要賭注。”
“自然。”
“若是你輸了,”褚垣看着衛塗頸如蝤蛴,喉間輕咽,底氣不足說:“便任我處置,若,若我輸了......”
“若殿下輸了,”衛塗打斷褚垣說話,眼神明亮地望着他說:“便替我畫一幅畫,如何?”
衛塗伸出一隻手,褚垣點頭應聲好,卻躊躇着未與他擊掌,衛塗也不勉強,手撐地靈活站起身,拍幹淨灰塵,再次朝褚垣伸出手,隻是手還沒搭上去,褚垣驚覺出不對勁猛擡頭,帶着不可置信的神情質問:“你方才不是說自己站不起來嗎?”
沒有按照心意握着褚垣,衛塗收回手食指點點臉,說道:“與殿下說上幾句,臣便百病消。”
“你!”褚垣蹭的一下站起身,衛塗卻猝不及防靠近的他耳畔輕語,“殿下知道嗎?那股奇異的味道在這房間之中,就屬床頭的香爐氣味最重,臣已經取證送回大理寺。”說完留下一個潇灑的背影,翩翩離去。
褚垣看着他漸遠,腦子一直回想着衛塗對那股特殊香氣的形容,屋内床榻淩亂,茶盞托盤更是碎了一地,香爐已滅,卻因緊閉的窗戶,熏香久久不曾散......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