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女點燈，歌姬天籁響起，廂房内熏香清冽，白術與柏溪守在門外，一個恪守本職，一個埋頭苦吃，白術不動聲色地觀察着樓中各色人等，裡面的人依舊在談話，聲音聽不真切。

一口熱酒還沒順到的肚子，面前的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給羅谷桐挖好了坑，蹲在坑邊朝他笑嘻嘻地招手。

“也不是什麼大事，斯人已逝，往事已矣，”羅谷桐雙手放在膝頭，從容說道：“即便我崔大人有過什麼恩怨口角，如今也是人間事歸人間。”

“是了是了，”牆頭草适時的從谄媚倒向仁義道德，溫鞍附和着說道：“死者為大，我們也不好再計較什麼，是吧，殿下。”

“不是什麼大事......嗎？”褚垣垂頭笑着，将手邊的酒杯輕輕推開，手背墊着下巴，眯了眯眼：“既然死人的事兒聊不了，我就來聊聊羅大人。”

“我？”專注愣神的羅谷桐猝不及防聽到自己的名字，他面上一愣，疑惑問道。

“嗯，”褚垣颔首，腦袋輕輕搖晃，“我們來聊聊羅大人的官職是如何得來的？”

此話一出，其餘兩人神色俱是一遍，褚垣餘光瞥見溫鞍反應，看來此事他也知情。

“臣的官職，”羅谷桐沉默片刻，尬笑兩聲，“自然是恪守本分，一步步升上來的。”

“啧，”褚垣咋舌，身體坐直了，原先支着腦袋的手垂下，指尖有節律的敲擊桌面，陰恻恻地說道：“莫不是把我當傻子了？”

羅谷桐迅速垂頭，低聲說：“臣不敢。”

“宮中禁衛皆是由官家子弟擔任，校尉品階不低，更是讓他們趨之若鹜，”褚垣原先撫着茶沿的手中輕點桌面，聲音不疾不徐：“而羅将軍你，原先随着韓涪之子韓志征戰，八年前韓志随前太子謀反，雖然右丞韓涪大義滅親斬了自己兒子保全了其家族，但韓志舊部因此連坐。”

“你又是以什麼為資本當上着禁軍校尉？”

兩人噤聲不敢作答，褚垣輕挑眉，換了個柔和的語氣，說道：“本王也說過了，喝過酒便是朋友，我隻是擔心朋友一時做事不周全，反倒日後出事連累了我。”

溫鞍身體微動，欲言又止，褚垣接着說道：“賣官鬻爵的事，你覺得我還見的少嗎，溫鞍？”

“不是不是！”被點名的溫鞍也裝不得石墩，着急忙慌地解釋：“不是賣官鬻爵，不過是覺得羅大人屈才，我才......将他舉薦給了崔懷。”

現在知道了，褚垣心道，溫鞍一如既往地好詐。

褚垣不作聲，端起一杯酒靠着唇邊細品，溫鞍焦急的等着他反應，一杯酒沒喝完，就耐不住性子全抖落出來：“原先是想請崔懷寫封舉薦信，怎料谷桐跟他聊過後，兩人意見不合大吵了一架，此事也就不歡而散了，羅大人，你說是不是？”

見不得羅谷桐沉默以對，溫鞍開口點他，後者也就擡起頭，一副頗為委屈地模樣：“許是我才疏學淺，崔大人瞧不上我也正常。”

“隻是這樣？”褚垣語氣滿是質疑，似乎話裡有話。

“是。”

“所以你找了秦敏亮和汪铎。”褚垣從不打無準備之仗，再來之前，幾乎就将羅谷桐這個人查的清楚，此番前來也隻不過是敲山震虎。

“......”面對褚垣的結論，羅谷桐不置一詞，他垂着頭沉思，溫鞍與褚垣向來嘻嘻哈哈慣了，這樣的場景讓他不禁冷汗直冒，尤其是羅谷桐原先跟随過韓志，這可是一大污點。

他突然就後悔極了，想要把如今在書房裡躺着的玉珊瑚還回去。

一聲尖叫在喧鬧的西坊就好比一滴水滴進海裡，何況在此處莫說尖叫，即便是撕心裂肺的哭聲，叫人聽見了也隻是會心一笑。

衛塗坐在地上還沒有回過神來，隻見房銘将女子用被子蓋好，便走上前去，作勢要扶他。

隻是手還未伸到，房門被猛然踹開，實積帶着幾個侍衛闖了進來。

“大理寺......哎呦！”話來不及說完，實積連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要長針眼啦！”

又是一聲短促的尖叫，那女子實在是沒見過這場面，一群兇神惡煞的男人出現在自己面前，着實是把她吓得不輕。

“我說小房兄台，你得憐香......豁！玩這是什麼招式？”似乎是被驚叫聲驚擾，一位胡子亂糟糟、耳鬓白發像魚鳍一樣炸起的老頭打着晃出現在門口。

“國師？”衛塗看着不合時宜出現的老頭，詫異地問：“你怎麼在這兒？”

“怎麼了？怎麼了？”又有湊熱鬧的來了。

“汪将軍？”衛塗震驚了，他震驚的不是汪铎出現在煙花之地，而是這幾個怎麼湊一塊了。

“青羊國師，你不是道士嗎？”實積輕聲問同站在門口的青羊道人，“怎麼也來這？”

“因為貧道不是和尚啊，”青羊道人理所當然的說：“本道對于七情六欲之事十分寬容，你若入了本道，來日貧道還可作你的媒人，如何，有興趣嗎？”

“不了不了，”實積連忙搖頭擺手，雙手合十朝左一拜，“在下信财神。”

“你們！”衛塗拍開房銘的手自己站了起來，話剛說出口又壓着聲音說：“官員與官妓私通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