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繼續調查崔懷當晚所見之人究竟是誰,至于莊珂楣,”褚垣說着又将目光移向别處,“等她安耐不住了,自然會來找我,當下最重要的是将那晚與崔懷交談之人找出來,去吧。”
“是。”
自母親死後,褚垣作畫的次數屈指可數,夏日雨季,冬日寒風,秋日疲倦,春日潮濕的時候更是隻想窩在房裡呼呼大睡,隻是長廊雨珠成簾,黃昏暗時未點燈,郁郁蔥蔥竹葉簌簌,君子孤身長立,讓他久未拿筆的手有些技癢。
衛塗盯着廊外的山石樹影發愣,雨聲淅淅瀝瀝,順着竹葉落入泥土,偶有涼風吹過,逐漸燃起的暖燈透過窗照出雨的形狀,他獨自站在那裡,無人打擾。
一聲咳嗽傳來打破了這甯靜的氛圍。
“我說少卿大人,”褚垣戲谑地聲音響起,将看着遠處愣神的衛塗拉回到現實,“身子骨弱就别出來悲天憫人,你若是病了,查案的重擔全落在我身上,到時候我嫌麻煩直接找個替死鬼頂罪。”
他不知是沒聽清還是沒聽懂,一時望着褚垣沒有搭話。
“莫不是趙六七死狀吓着少卿大人了?”褚垣單挑眉毛垂眸,濃密的眼睫遮擋各自的情緒,雙手抱胸依靠門柱。
“啊?”
“啊?”褚垣學着他呆呆的樣子也張着嘴發聲,嘴角挂着笑站在他身旁,探着頭去瞧他原先盯着看的地方,突然睜大眼睛,神情驚懼,指着哪出高聲喊:“趙,趙六七!”
“什麼!”衛塗猛吸一口氣,朝那處看去,确實被雨幕夜色逐漸籠罩的景色,模糊不清,他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一步,幾乎要走近雨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張狂的笑聲不加掩飾的傳來,褚垣抓着他的袖子将他拉回原處,“我說少卿大人,你這樣好騙,到底是如何當上着大理寺少卿的?”
預想中被戲耍的生氣并未如期而至,他看過來的眼神更多的是無奈,看褚垣笑得彎眼,甚至也跟着颔首輕笑。
如此雲淡風輕的表現,反倒是讓褚垣收斂笑容,神情疑惑歪着頭盯着他:“你笑什麼?”
“嗯......”衛塗稍稍轉過身,眼底笑意未散:“我見殿下高興。”
“哈,”褚垣附和着笑一聲,移開眼看着遠處淡淡地說道:“趙六七屍檢結果如何?”
仵作的屍檢結果仍聲聲在耳,衛塗收斂笑容,有些凝重地說道:“無内外傷,體内未發現毒物,趙六七是被吓死的。”
一個五大三粗的八尺男兒,竟在轉瞬間沒了氣息,究竟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總不可能是隻狐狸吧?
狐狸?崔懷死亡現場也有狐狸毛發......
“死前有何異常?”
“據白術所說,”衛塗擡手摸了摸眉毛,似乎是被蚊虻咬了,“趙六七死前并未有異樣,吃過晚飯後便躺在床上歇息。”
“難不成還真是秦敏亮冤魂索命?”褚垣開玩笑地說一句,衛塗揚眉看着他眨了眨眼,眼見沒能緩和氣氛,他清了清嗓子說:“少卿大人有何看法?”
“若真是冤魂索命倒還好,”衛塗接上了褚垣的玩笑,“請個跳大神的驅驅邪也算有個交代,我在這方面倒是有些人脈。”
一邊眉毛揚起一邊眉毛壓低,褚垣大小眼地斜他,皺着鼻子語氣有些懷疑,“我看你就像跳大神的。”
似乎是被褚垣的表情逗笑了,衛塗嘴角有些顫抖,借着張嘴說話不動聲色吸了口氣:“隻怕趙六七的死牽扯更深。”
“你是說溫鞍?”
褚垣了解溫鞍的性格,若是他說沒有那便沒有,有人企圖借他的手殺人,雖然褚垣想不明白一個纨绔子弟的名聲有什麼好敗壞的,但這背後的人或許看中的是溫鞍背後的溫家勢力,要拉他們下水。
衛塗蹙眉似乎再努力回想什麼,随後擡手掩唇,含糊不清地嗯一聲,說道:“趙六七曾說,是一個自稱溫家家丁的人前來尋他,讓他前去春滿樓,不過給的定金趙六七花完了。”
“溫鞍是怎麼說的?”
“溫鞍否認了這件事。”雨順着風飄了進來,衛塗側身擋了擋,“原本當務之急是找出趙六七口中的家丁,隻是.......”
“隻是趙六七死的突然,”褚垣覺得距離有些近了,側目向後退了一步,“如今是死無對證。”
“這幾日我會派人緊盯溫鞍,他與趙六七證詞不一緻,若未有欺瞞,便是有人從中作梗。”握拳掩唇,輕咳一聲,說:“趙六七之死暫無線索,隻能先放一放。”
褚垣略一沉吟,随後漫不經心地說道:“秦敏亮案暫無頭緒,不如重回崔懷案。羅谷桐對與崔懷争吵緣由語焉不詳,又在秦敏亮死亡現場,倒是值得一談。”
“他為人謹慎,若以問詢為目的恐怕無功而返。”
兩人交談時,閃過幾隻蚊虻壞了這嚴肅的氣氛,褚垣向後閃躲,接着說道:“眼前不就有個現成的幌子?溫鞍雖平庸無奇,卻是個八面玲珑的人物,叫他尋個借口喝幾杯酒,該問什麼問什麼。”
“不愧是殿下,”衛塗擡手輕揮,趕走他眼前惱人的蚊子,說道:“行事思慮周全。”
他出乎意料的舉動,讓褚垣有些心悸,擔心被看出破綻,褚垣大袖一揮,沖衛塗哼一聲,喊着少在這拍馬屁,扭頭離開。
而幾乎是他轉身的瞬間,衛塗的眼神暗淡下來,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愣神,身後又來一人,他沒回頭低聲說道:“白術,替我修書一封。”
“送往何處?”白術走前一步詢問。
“中書令,莊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