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懷,”青竹躲了躲擡屍體的侍衛,提醒:“吏部侍郎崔懷。”
再一次用力閉眼,褚垣摸着額頭喃喃:“眼皮底下死個人,又不知道這事兒得傳成什麼樣了。”
秋霜結,流火起。
狸貓耍計,奪玉子。
玉子碎,狸貓死——
“不是狸貓死!”酒樓石獅子前,七八歲大的孩童大聲駁斥同伴,“是狸貓失!”
“就是狸貓死!”被反駁的小孩兒不服氣,梗着脖子沖着他大喊。
“錯了錯了,”另一個小女孩也湊上前,叫嚷:“是玉子失!”
“不對不對!”
“就是就是!”
你一言我一嘴,幾個小孩就這麼吵了起來,一個氣急了上手去推,另一個沒站穩摔了個屁墩,嘴巴張大就要開始哭,聲兒還沒出來,口中猝不及防嘗到一絲甜。
“别哭了别哭了。”柏溪剛拴好馬車,就撞見這麼嚴肅的“案件”,也不想着做判官,一把将那小孩兒拎起來,學着大人的樣子拍幹淨他身上的灰塵。
“你缺牙齒還張這麼大嘴巴,讓人笑話。”注意到周圍渴望的眼神,柏溪笑着,難得大方一回将糖全分了,小孩們七嘴八舌地說着謝謝,一溜煙兒地跑走了。
柏溪看着油紙包裡最後一顆糖,無奈中夾雜着一絲失落,他直起身一擡眼就看見早就下馬車的褚垣站在酒樓門口低頭沉思。
“殿下怎麼不進去?”他走上前去,将最後一塊糖塞進嘴裡,将油紙疊好揣進袖口。
“别吃這麼多糖。”青竹看着今早剛給他的糖一會兒全沒了,忍不住唠叨。
“不是,我.......”剛要解釋,褚垣長歎一口氣自顧自的走進去,兩人也顧不上争論急忙跟上前。
醉仙樓是邺平三大酒樓之一,佩金帶紫之流不在少數,即便是褚垣進來了也并未引起多大注意。
隻是剛踏上樓梯,砰的一聲,樓上便傳來聲響,一時之間交談的,敬酒的,端菜的,吆喝的一瞬間都安靜了下來,擡頭朝上去看。
片刻,寂靜無聲,褚垣收回目光還未邁步子,又是一聲砸碎茶杯的聲音傳來。
“衛行之!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此話一出,周遭人群又活絡了起來,店家帶着人三步并作兩步擦過褚垣身旁急匆匆跑上樓,褚垣的視線再次被吸引,他站在原地擡頭緊盯着鬧事廂房。
“哼!”那說話的男人冷哼一聲,語氣中的憤怒不帶絲毫遮掩:“什麼叫做依法行事!”
“......”
“呸!若你有證據證明我有罪,大可叫大理寺捕衛押解我去公堂,在這裡問東問西,你算個什麼東西!”
“......”
“你說什麼!你!”又是一陣桌椅翻倒的聲音,那男人似乎動起了手,店家勸和的聲音響起,吵鬧的廂房門口聚集起了一堆人。
“衛行之!你别走!你給我等着,我一定會上告陛下你的無禮!”
在氣急敗壞的警告聲中,圍在門口的人自覺地散開,身形颀長豐神俊朗的年輕男子帶着兩個随從翩然走出。
他神情平靜從容,仿佛身後的謾罵聲都與他無關,密閉空間裡似乎有陣若有似無的風,托起衣袂禁步搖曳,襯得他步履輕盈。
對上一雙丹鳳眼,雙瞳剪水,清澈明亮,心髒為之一顫,褚垣竟一瞬間側目逃避他的目光。
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等回過神再去看時,男人帶着風與他擦身而過。
褚垣的視線不自覺地追随着他,耳中隻能聽見自己強迫放緩的呼吸和不受控的心跳。
“這就是邺平第一英俊的大理寺少卿衛塗嗎?”柏溪恍惚追着他走出去了幾步,不由得發自内心感慨:“果然名不虛傳,嗬——”他猛吸一口氣捂着心口,驚訝地說:“心跳都快了。”
“诶,”青竹看着失魂落魄的柏溪,伸手将他拎回來,湊着他耳邊說道:“剛才那個開口罵人的就是崔懷,你待會兒上去請他,我跟殿下在天居房,叫他快些,别讓殿下等。”
“好,”柏溪連忙點頭,應聲:“我知道了師父。”
“殿下,”交代好柏溪,青竹又去喊褚垣回神:“殿下。”
褚垣颔首垂眸,濃密的睫毛遮擋住他的情緒,他清了清嗓子回應:“走。”
摸摸額角,扯扯桌布,揉搓腰間無事牌,端起空茶杯一飲而盡,又慌張放下,讓青竹為他斟茶。
褚垣坐在凳子上,不自在地像是有一萬隻螞蟻在身上爬。
青竹不語,隻是默默将茶水補上,饒有趣味地看着他被熱茶燙嘴巴。
“殿下——”
剛要笑他兩句,刺耳的叫罵聲再度響起。
“你又是什麼東西!給我滾!”
兩人神色皆是一變,褚垣黑着臉起身,踹開廂房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