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的一群宋氏兒女也都忙招呼道:“爺爺!”“太爺爺”生怕晚了一步。
宋老爺子如今已經八十多歲了,每日修身養性,能吃能睡,看起來還有不少年的活頭。
這也是這位宋氏家業奠基人的魄力,當年他說退位就退位,說放權就放權,毫不留戀權力。
有人背後懷疑他要做太上皇,剛剛上位的宋慶榮也是如此懷疑,每日戰戰兢兢,等着老父召喚他詢問集團的大事,但是沒想到宋老爺子根本沒有那個打算,含孫弄怡好不快樂。
宋老爺子向來不問俗事,不過今天他剛剛午睡起來,就注意到了今天傭人們之間的眼神官司特别多,好奇之下就招人來問,聽了之後也沒有說做什麼。
不過,過了許久,大兒子那邊居然還沒有處理完,宋老爺子就有些坐不住了,連忙叫管家扶他去看看。
“好了,别吵了!”宋老爺子拄拄拐杖,也不要兒子宋慶榮的攙扶,徑自讓管家扶近大堂裡。
“今天的事,既然我聽說了,你們要是當我是你們的長輩,那我由我來處理吧。”宋老爺子說。
這下大堂裡的子女哪敢有二話,把宋老爺子氣個好歹,那是真的不用再宋氏再待下去了。
宋慶榮更是滿臉羞愧,他已經是六十歲的人,竟然還需要八十老父來幫他處理家事,可見自己是在子女的家務事上何其糊塗!
宋老爺子見衆人都是附和,沒有誰不滿意,便清清嗓子說:“語程,今天的事是由你起的,這不是簡單的說錯話的問題,你母親平時在宋園二十多年來的辛勞,我是看在眼裡的,她對待你和你哥哥兩個,更是沒話說,你卻懷恨在心,平時語言怠慢,導緻了女兒有樣學樣。”
他搖搖頭,顯然失望至極,用拐杖指指宋語程說:“我們宋氏選拔人才不拘男女,有才華便能在宋氏有施展拳腳的機會,你說,這些年你經營宋氏百貨,成績如何?”
宋語程看一眼宋清禮,說:“爺爺,百貨現在是夕陽産業,我要是如清禮一般——”
他倏然打斷宋語程的話,“清禮一開始接手的宋氏此前從沒有涉足的電子産業,當初選産業的時候,你也可以選擇宋氏從沒有開拓過的市場,怎麼你那時一心選了生意紅火的百貨,今天就覺得自己吃虧了?”
一席話讓宋語程不敢再反駁半句,宋老爺子愈加失望,“貪心不足蛇吞象,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飯,——今天開始,你手上的百貨股份減少百分之十,等你哪天将百貨的業績重新經營起色,再重新回歸到你手上。”
減少百分之十,那宋語程就不再是最大的股東,每年都需要股東大會,重新投票産業實際經營人。
年年都要去和人競争?那多丢臉?宋語程臉色第一次真正慘白,整個人都身體一輕,一頭栽到旁邊。
“語程!”她的丈夫陳正琛吓一跳,手忙腳亂地抱住他,他一邊喊着宋語程的名字,一邊去看宋慶榮和宋老爺子,“爺爺,爸爸,百分之十太多了,語程都當了多少年的董事,你叫她以後如何見人?”
宋慶榮看着昏倒的女兒面露不忍,但是卻讓宋老爺子一個眼刀逼回去,“做錯事就要受到處罰,難道仗着自己是宋氏的女兒的身份就不用承擔了嗎?”
這句話說得十分有深意,宋老爺子的眼睛還飄了一眼宋旭舟,宋旭舟似乎想到了什麼,再也不敢說話。
宋旭舟和宋語程來兩兄妹徹底委頓,不複氣焰,範靜文和宋清音看得十分痛快,尤其是範靜文眼淚閃爍,隻覺得在宋園第一次這麼解氣。
不想,宋老爺子卻調轉槍口,對準宋清音,“清音,你脾氣暴躁,雖是你為母出氣,但是菡初隻是個孩子,又是你的外甥女,你卻一點憐恤之心也無,是不是你從來不把你菡初當成你的親人?”
宋清音還是真這麼想的,沒想到老爺子眼光毒辣,一眼看穿,她忍不住低下頭去,說:“爺爺,對不起……”
倒不是一個不知悔改的,宋老爺子心裡一松,家裡有一個刺頭就夠雞飛狗跳了,要是來一雙,那宋氏的教養女兒的方式可要好好改了。
“對于你,就罰你禁足在家裡,好好陪陪你母親,想想你以後到底要做什麼。”宋老爺子說,他看宋慶榮,“都畢業一年了,你還沒有安排清音的未來,她是你女兒,你不為她打算,還為誰打算?”
這不是她還年輕,一心貪玩嗎?宋慶榮心裡想到,但是老父說得也有道理,他确實對小女兒一味寵溺,缺少了更多的關心,導緻了今天的沖動脾氣。
最後他目光重重地看了一眼宋旭舟,宋旭舟不敢再賣弄口舌,老實說:“爺爺,我不該一味幫着語程,還不分青紅皂白的誤會清音,我知道錯了。”
老爺子說:“道理當年已經跟你說盡了,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知道錯了。”
宋旭舟聽得眼睛一酸,深深把頭埋下去。
最後是宋清禮和孟知這對小夫妻,孟知第一次看到宋老爺子脫去整日笑呵呵地養生模樣,果然是個枭雄,難怪當年能夠闖下如此大的家業。
她安分守己地靠緊宋清禮身邊,希望老爺子能夠從輕處罰她和宋清禮。
不過,老爺子卻沖她微笑點頭,說:“孟知很好,清禮你這個媳婦選得好!很有大家氣度!”
孟知第一次得到這樣大的誇獎,還是出自宋家的最有輩分的宋老爺子,差點不敢相信。
還是宋清禮碰了碰她的手指,提醒她說:“還不謝謝爺爺,爺爺都還沒有這樣稱贊過我呢!”
老爺子對宋清禮也是自來寵愛,小時候還親自教養過宋清禮不短的時間,最後老爺子精力不濟,這才斷了課程。
算下來,宋清禮和宋老爺子的關系最是親近,他這樣說,宋老爺子也隻是笑着隔空用手指點點他,說:“清禮,你都多大了,還跟自己的媳婦争寵!剛剛揚言要離開的宋園的氣勢呢?”
竟然以一句玩笑話的形式就将剛剛宋清禮怒怼宋慶榮的事平平淡淡揭過去,一點責怪都沒有。
這下,在場的人都知道了宋清禮在宋園那不撼動的地位,兩代宋氏的掌權人,都把宋清禮當心尖子,其他人還能有話說?
孟知呢,便順勢大大方方謝過宋老爺子,宋老爺子哈哈大笑,一場風波,就此平息。
衆人散去,孟知跟着宋清禮一起朝主屋的小客廳走去。宋慶榮則去送老爺子去,暫時還沒有回來。
客廳裡盡是最親的人,範靜文也不再掩飾臉上的笑容,忙叫傭人去端茶進來,又訴說着宋語程離開的模樣,顯然是高興地忘乎所以起來。
宋清禮卻慢了一步進來,不一會兒,在範靜文的興奮勁兒還沒有過完的時候,宋氏禦用的家庭醫生走了進來。
“小張你怎麼來了?”範靜文收住話茬,有些疑惑,然後想起來宋清音挨了打,忙說:“是明貴叫的吧?快,趕緊去看看清音!是該讓你看看的,還是明貴心細!”
明貴就是管家陳明貴的名字。
張醫生笑着應了一聲,下一秒卻将目光投向了宋清禮。宋清禮這時才起身,說:“媽,是我叫張醫生來的。”
他不等範靜文回過神,回頭看向後座的孟知,伸出去手去:“過來,讓張醫生看看你的手腕。”
孟知眨了一下眼睛,才明白過來,剛剛宋清禮落後一步不跟她一起進來是因為什麼。
她沒有立刻起身,而是目光落在宋清禮伸過來的手上。
宋清禮的手一看就是從小養尊處優的手,手指修長,指甲修剪整齊幹淨,甲床是健康的粉色,唯有突出的指節和凸起的血管,才顯出他的男性身份。
孟知想到剛剛宋清禮手指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和指腹的熱度,那熱度灼人,一下子就重新燃起孟知對他的愛意。
孟知恨自己的軟弱,明明知道宋清禮現在對她的體貼不過是因為,她現在還是宋太太,他維護她的面子,就是維護自己的面子。
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孟知對自己說,清醒過來吧。
孟知内心劇烈掙紮,一時陷入猶豫,突然,耳邊聽到宋清禮疑惑的聲音,“孟知?”
孟知一怔,擡頭就對上宋清禮專注地望着她的眼睛。
就是這樣一雙眼睛,她從十六歲追随到了二十四歲,整整八年。
就像以往八年裡無數次想要放棄時那樣,孟知再一次一敗塗地。
她伸出手,把自己的手放到宋清禮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