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滴、第三滴淚接連砸下。
淚水積聚,斑駁地面光影。
喻和頌緩緩蹲下,低頭看江季烔。
男人一張臉深埋。
借着落進屋微弱的光,喻和頌能清晰看見江季烔因痛苦而青筋凸起的額角和緊繃到幾乎要将西裝撐開的臂膀。
可他握着照片的手,卻在這樣的情況下沒用一點力氣。
照片被男人虛握在手裡,不見一絲褶皺。
喻和頌蹲在江季烔跟前,心情有些難以言說地消化着他死後颠倒的一切。
客廳的挂鐘響過又響。
夜色褪去,天光破曉。
第一縷陽光照進屋,喻和頌從紛雜的思緒中回神,忽地意識到江季烔竟在客廳待了一個晚上。
他擡眸看去,看見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坐起,正垂眸倚靠在牆上。
喻和頌記憶裡永遠隻有冷漠表情的男人,此刻被陽光撫過的蒼白臉龐布滿淚痕。
待陽光緩緩撒向男人手中照片,喻和頌看到男人烏黑的睫毛很輕地顫了顫。
而後在客廳坐了整整一晚的人緩慢起身,走向客廳的儲物櫃,從裡面翻找出一副嶄新的相框。
将手中照片小心細緻地裝進相框,男人将相框擺在了客廳第一縷光照進的地方。
雨過天晴,暖陽初升。
陽光撫過相框裡淺淺微笑的少年,逐漸鋪滿客廳,照到内嵌在牆壁裡的漆黑電視屏幕上。
“2025年10月16日,喻氏集團新任執行總裁兼喻氏最高股份持有者喻和頌先生車禍去世,目前空出的執行總裁一位由其父代為管理……”
“昨日上午,網絡上出現數則喻氏相關揭秘,揭秘者爆料,喻氏存在嚴重生産線安全問題,并屢次三番拖欠建築工人工資,更有甚者存在極其惡劣的偷稅漏稅行為,目前有關部門已經介入調查……”
“自爆料事件後,喻氏股票連跌數月,涉案董事與接任執行總裁喻麒明相繼被捕,而除開喻氏集團風波,有關喻氏前任總裁喻和頌先生的車禍案件實情,目前也廣受大家關注,據知情人士稱,喻和頌先生車禍事故并非自然意外,警方在前往帶走喻和頌先生的繼母與弟弟進行相關調查時,其弟弟拒捕逃匿,目前警方正在全城通緝,如有熱心市民看到下方通緝照片上的人,請立即撥打……”
電視前,穿一身運動服的男人握着電視遙控器,面無表情看着電視上的新聞播報。
等當前新聞播報結束,切入下一條社會新聞,男人關上電視,将遙控器放回到茶幾上,拉上運動服衣領轉身出門。
A市入了冬。
門一開,寒氣撲面。
靈魂狀态的喻和頌感覺不到冷暖,但能從江季烔的表情變化裡看出來。
大門打開的瞬間,他看到男人很輕地蹙了下眉。
江季烔有晨跑的習慣,不分季節。
雨天在家裡跑步機跑,晴天則是出門,繞小區周圍的河道。
今年冬天多豔陽。
江季烔雷打不動,每天早上七點準時出門。
下了樓,走小區後門,繞進小區後的河岸綠道。
綠道僻靜,清晨沒什麼人。
繞綠道一圈七八公裡,結束的出口正好通向江季烔所住小區正門。
男人維持勻速跑完,呼吸并沒有多亂。
接近綠道出口,他逐漸放慢步調,最終停在綠道出口的自助販賣機前,買了瓶常溫的水,緩慢喝着,往小區正門方向走去。
綠道出口通往小區正門,隔着條馬路。
不是過往車輛必經的大道,清晨時鮮少有車。
江季烔走到馬路邊,擰上了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等待紅燈變綠。
一陣疾馳的車聲驟然在空曠的道路上響起。
聲響朝江季烔所在方向直奔。
江季烔恍若未覺,站在馬路邊,目不斜視地盯着對面的紅燈。
就在疾馳而來的車距離江季烔僅剩十幾米距離的瞬間,一發子彈打穿轎車前車車胎。
疾馳的轎車失去方向控制,從江季烔身前擦過,“砰”地撞上對面路邊燈柱。
四散在路上各處的便衣迅速上前,訓練有素地将撞在路燈上的黑車包圍。
看到熟悉的面孔被便衣從駕駛座押解下來,即使早有心理準備,喻和頌仍是為剛才驚險的一幕提了口氣。
從他出事起,江氏便開始不遺餘力地打壓喻氏。
江季烔做得明目張膽,每一次抓捕,每一場出庭,他都會親自到場。
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在針對喻氏。
喻柯雲拒捕逃竄後,不止警方在搜捕,江家的勢力也在整個A市撒下了無形巨網。
電視新聞每天播報,各大商場大屏輪放,交通要道廣告牌包攬……
每一面注資的屏幕上,都印着極其惹眼的江氏标志。
喻柯雲逃不出A市,自然會把矛頭指向這一切的幕後操縱者。
警方跟随保護了江季烔半個多月,終于在今天完成了抓捕。
被從車上押下來的人撞破了額頭,血流了大半張臉。
他徹底撕破僞裝的柔弱面具,被警察押着從江季烔面前走過,視線怨毒地盯着江季烔。
江季烔走上前。
喻柯雲盯着江季烔,忽然笑了起來。
青年聲音沙啞,顯然逃亡的日子讓他吃盡了苦頭。
“想問我為什麼嗎?”
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我是不會告訴你的,我要你去到他的墳墓前也給不了他答案!在無盡的悔恨裡過完下半生吧!”
聽着喻柯雲意有所指的話,喻和頌下意識側過臉,看向身側男人。
江季烔垂着眸,叫人辨不清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