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吓到了侍女,以為縣主中了毒,慌忙湊近查看。
瑞昭縣主擺擺手:“沒事,應是喝急了嗆到——”
話沒說完,疼痛的感覺來得猛烈迅速,胸口升起的一股火辣辣,緊接着嘴唇針紮般痛,嗓子腫脹發緊。
“咳——”
她說不出話,死死掐住侍女的手,嗓子發出扯碎紙的聲音。
侍女不敢喊疼,眼睜睜看着縣主整張臉漲成豬肝色,慌沒了神,高喊道:“快!快進城找大夫!”
馬車在夜色裡飛馳,瑞昭縣主一路兵荒馬亂,被帶回下榻的行館。
待請來名醫時,已是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大夫把過脈,又看了眼珠口齒,一時也未敢肯定中了什麼毒。
“縣主似乎并未中毒。”
“不是中毒那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之前可吃了什麼東西?”
“就喝了玉清甘和露……”侍女連滾帶爬去把瓶子找了出來。
大夫嗅不出來,又鬥膽嘗了嘗,面色突變:“快取生姜來!”
口中生姜,症狀才稍有緩解。
“這甜露中加了生半夏,會灼燒喉嚨,緻使口不能言,可縣主喝得太多,口含生姜已不頂大用,所幸病情并未惡化下去,雖聲音嘶啞,隻需靜養便好,下藥之人并未想要縣主性命。”
簾中一陣摔砸聲震天,随即砸出一支狼毫,還有一個紙團。
紙上猙獰兩字:“去查!”
—
沈幼漓給下藥之後,也不關心能不能得手。
在回洛家之前,她還想去一個地方。
雨幕下,她換了小沙彌給的鞋子,旋着傘把下山去。
下山比上山輕松很多。
水珠飛散如花,像是那些煩悶統統離她而去,呼吸裡都是山間清冷的空氣。
這個時節,城外百姓要麼進山尋些野貨,要麼守在田間育青苗,路上仍舊不見什麼人,
走上去義莊的岔道之後就沒人了。
義莊更比别處清靜。
這是存放無主屍體的地方,比倒夜香的還惹人晦氣,尋常百姓沒事都是繞道走。
沈幼漓徑直進了前院,折下缸裡幾片荷葉包在繡珠履的外邊,用草繩系緊。
義莊裡,老春頭正對付着屍體,餘光見着有人進屋,一看自己荷花被糟蹋了,大呼:“統共就這幾片葉子,你下手也太狠了!”
“這繡鞋值二百貫,糟蹋壞就可惜了。”沈幼漓認真解釋。
“二百貫也分不到我手上……得得得,摘就摘了,我這正忙着,最裡邊今天剛送來一具無名屍,知道是淹死的,多的不知道,勞煩你出手,饒我個明白。”
把荷葉包好的繡鞋擱在一邊,沈幼漓去櫃子裡取出襻膊将袖子系起,打結時眼睛一直觀察着屍體,挑起一把細長小刀。
大胡子隻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管,雨聲漸密,在屋檐下結成晶瑩珠串,屋中二人各有專注,安靜忙碌。
一刻鐘後。
“呲——”
一陣水霧升起,濃重的酸味在屋裡彌漫,沈幼漓把醋瓶放下,在炭盆上邁過幾個來回,仵作。
“這就驗完了?”
“驗完了。”
她走出門,脫鞋抱膝坐在廊凳上,濕漉漉的腳踩住邊緣,五根腳趾白得像這時節剝殼浸在水裡的春筍。
大胡子還在低頭幹活。
等把眼前的屍首驗完,瘦長的解刀“當啷——”落進銅盆裡,肉屑和泥沙渾濁清水,他将沈幼漓寫的驗狀,隻掃一眼,花白眉毛松開,随即寫下結狀。
寫完他也走了出來,無視細密雨絲,從蓮花缸掬出一捧冷水洗幹淨手,在褡裢上擦幹。
“照身上瘀痕、肺腑腫水,還有衣料來看,這人确實是死在水缸之中。”
“而且時常走街串巷。”沈幼漓發着呆也不忘回他的話。
“唉,你這門手藝真是不服不行啊,一個女娃娃,到底是怎麼學來的?”老春頭又心疼又可惜。
心疼什麼女娃娃從前的要靠驗屍讨生活,可惜的是這麼好的本事就荒廢了,他怎麼學也不如她。
她答:“會點醫術,屍體摸得多,自然就懂了。”
“誰會給一個女娃娃摸那麼多的屍體啊。”
“我阿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