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柒庭聽旨起身,他身上還穿着昨晚出來時那件單薄的白衣,那件青色大氅則被梁蔗放在馬車裡,他的病氣未散,此刻更顯得溫潤儒雅書生氣,“回陛下話,臣以為礦山屹立于我朝百年,勘探都極為小心,若是能造成如此大的傷害,隻能有一個問題-火藥。”
跪着的杜仕遠心中一顫,額頭汗珠更多,聲音帶着幾分哽咽急切,“陛下,老臣絕不敢欺瞞,每日礦山開采進度、和工部軍器局所産的火藥質量以及賬目都由老臣一人核對,從不敢假手他人,老臣願以全家性命擔保。”
盛柒庭無視了言辭真切的杜太師繼續道,“陛下,微臣閱覽書籍,雖不懂礦山勘探,卻也知曉一二,近日并無雷電天氣,不屬天災,可是又造成整個礦山坍塌,威力之大,必屬火藥。”
杜仕遠忍無可忍,“盛柒庭!你别欺人太甚,在陛下面前變着法指摘是我動了火藥,火藥乃國家重器更有工部管理,何時輪到你這黃口小兒在陛下面前滿口胡言!”
“杜仕遠!好個黃口小兒!如今那礦山之罪,朕還未找你算賬,你倒是來了能耐,是朕讓他開口說話,你是再說朕的不是嗎!”蕭豐猛拍龍岸,怒火的聲音回蕩在整個金銮殿。
“臣不敢!臣不敢啊!”杜仕遠跪地俯拜,言辭悲切,“老臣,為官四十載,忠于國家、更忠于陛下,行得正坐得端,怎能容忍他人污蔑于臣啊...”
盛柒庭淡漠的臉上微微皺起眉頭,又顯無辜,“杜太師何所言呀?柒庭不過是為陛下分憂解答,也從未提及火藥與杜太師有關。”
蕭相旬開口道,“杜太師莫急,隻是在調查事故原因,并未将罪責全推到太師身上。”
杜太師低垂着濕潤的雙眼帶着殺意,火藥、鐵礦這條路做得滴水不漏,連所謂工部都在他的掌控下,礦山塌就塌,可絕對不能查到有問題的火藥!
“陛下,老臣自知百口莫辯,但為解陛下困惑,也為了老臣的清白!老臣請陛下召見工部侍郎及執金吾為臣正名。”
蕭豐情緒波動過大,此刻他強撐着身子坐回龍椅,“招宋朝貴、柳韋。”
聖旨下去,半個時辰後,工部侍郎宋朝貴、執金吾柳韋到了殿下,隻是手裡呈着一份厚重的書卷。
“臣參見陛下!”
工部侍郎宋朝貴自入殿起便惴惴不安,目光不時瞥向跪伏在地的杜仕遠,卻在柳韋陰冷的注視下慌忙收回視線。
“回陛下,這是近一年中火藥的生産和調度情況!”
李欽将書卷呈到禦前,蕭豐翻動,從年初開始的火藥的生産數量以及調度情況确實是分明。
可是這書卷整一寸高,若是查驗卻要廢上幾日。
“相旬,仔細查驗上面每一筆賬,再去軍器局檢查火藥質量。”
“兒臣遵旨!”
杜仕遠的表情有些割裂,心中不斷盤算,這位太子殿下雖然是他的女婿,卻半點不通人情,更是不好糊弄,但他笃定工部呈上去的便是假賬目,隻要将軍器局火藥質量正常,一切都好辦了。
“陛下!”
在所有人出其不意下,柳韋突然跪在地上,神色惶恐難安。
“陛下!臣有一事要禀報!隻是本不應該在此時禀報,可臣見礦山慘狀實在不敢欺瞞。”
蕭豐已接近不耐煩,“說!究竟何事!”
柳韋戰戰兢兢擡頭,目光在盛柒庭身上飛快掠過,“陛下容禀,上月初八,執金吾曾經收到調令,護送一批火藥到礦山,臣沒記錯,這是礦山出事前最後一批,此事賬冊可查,宋大人亦能作證。隻是...”
他喉頭滾動,表情中似乎又下了好大決心,“當日護送火藥的執金吾所言,那日護送火藥交接的卻是盛大人的人。”
整個朝堂一片嘩然,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盛柒庭的身上。
宋朝貴連忙叩首接話,“微臣記得,往日調令皆由杜太師親筆簽發。但那日來的卻是個陌生侍衛,所持文書上...蓋的是盛...盛大人的章印...”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臣本不敢接,那侍衛卻說太師奉旨出京辦差,礦山急需火藥,故由盛大人代行調令。臣派人去太師府查證,太師确實不在府中,又不敢耽誤礦山進度...這才...這才簽了調令,讓盛大人的侍衛将火藥運出軍器局。臣...臣罪該萬死!”
宋朝貴從懷裡顫顫巍巍地拿出一張疊紙,“陛下,這是當日調令,臣所說句句屬實!”
杜仕遠和柳韋對上眼神,杜仕遠跪在地上聲音越發表現悲切,“陛下!上月初八臣确實不在京中,但是老臣敢用性命保證當時礦上的火藥足夠,在短期之間根本不需要再調火藥啊!”
蕭豐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連蕭相旬的目光中都透着不可思議,在所有人印象中,盛柒庭素來與這等勾當毫不相幹。
那張疊紙終是呈至禦前,蕭豐凝目細看——白紙黑字間,赫然是盛柒庭那再熟悉不過的筆迹。這字迹他在禦前侍奉多年,豈會錯認?而紙尾處那方鮮紅印鑒,分明就是太傅印章。
蕭豐将這張紙拍在案上,額角青筋暴起,胸口劇烈起伏着,攥着文書的手指節發白。
“盛柒庭!你跟朕解釋清楚!這是什麼!”這一聲怒喝,如同驚雷炸開整個金銮殿。
那雙往日威嚴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盛柒庭,憤怒中夾雜着一絲幾乎不可發現的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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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沉,蕭黎煙坐在院子中呆呆地看着那棵桂花樹,整整一下午了,盛柒庭還未回來,宮裡也沒傳出消息。
突然,院門被砰地一下打開,蓮心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聲音發顫,“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蕭黎煙的心被瞬間提起又揪緊,“出什麼事了?”
“驸馬!驸馬被押到刑部大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