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感覺陽光這麼溫柔,灑在雪白床鋪、光潔木質地闆上時,仿佛給房間加了一層柔光濾鏡。
他們不敢在踏進一步,害怕隻要挪動腳步,面前的場景就會如同被打破的鏡子,一寸寸碎裂。
怯懦、還有不配感讓李皓遲疑在原地,鼻腔泛起一陣久違的酸意,視野開始模糊,他終于忍不住,蹲下身抱住腦袋哭泣。
哭也隻是幹嚎而已,長時間攝入水分過低,讓他們的淚腺都無法分泌出更多的淚水,隻能接着哀嚎發洩出自己内心的悲痛與傷心。
哭了一場,就好像整個人都活了過來。李皓臉上的死氣慢慢退去,眼裡多了一些光彩,雖然仍舊看着有些麻木,但是活人感多了許多。
“進、去、吧。”
為首的男人突然發聲。李皓一步步地走進了房間。
許久後,他們才發現房間裡還有浴室,裡面的水龍頭放出的水清涼幹淨,沒有泥沙,也沒有肮髒的沉渣和異味。隻有大災難前才能見到這種品質的水。
看到水,他們眼中的光彩越來越亮,最後所有人就像是瘋了,有人将整張臉都埋進水龍頭下面,有人泡在花灑下面扯開嗓子哭喊,嗓音字字泣血,撕心裂肺,像是撕開靈魂後才能發出來的吼叫。
“水!水!這麼多水!”
“畜生!一群畜生啊!我的珍珍,她還那麼小......”
“爸媽!你們看見了嗎?這些都是水啊!你們死前還沒喝過一口的水!”
李皓沒有跟着喊,而是對着花灑張大了嘴巴,像是已經融化在了這些水花中,也變成了一滴水珠安靜地落在地磚上。
洗完澡後,身上的衣服他們都沒要,而是圍上了浴室裡的毛巾。
這些毛巾也同樣是潔白幹淨的,還有一股洗淨後的香味,摩擦着皮膚很舒服。
李皓覺得自己的皮膚可能都比浴巾粗糙。
身體洗幹淨之後,仿佛心靈也得到了淨化,現在的李皓已經什麼都想不到了,他的眼裡隻能看見那張巨大的床鋪。
真正坐下的時候,他才感覺到自己屁股下面的床鋪有多軟,彈性十足,躺上去就像陷入了雲端,又仿佛母親溫柔的臂彎,撫慰着身體。
李皓縮着身體,将自己縮成一團,柔軟的被子将整個人都包裹,腦袋也陷進了綿軟細膩的枕頭中,好似找到了避風港的小舟,李皓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都放空了,變成宇宙中一粒塵埃,輕輕揚揚地沉浮。
房間裡面的溫度不低,比一樓的大廳要高一兩度,但是李皓卻沒有感覺到任何躁熱,隻覺得舒坦。
被子圈出來的小窩讓他心裡湧上無限安心,黑暗讓他忘卻了那些痛苦,身體的肌肉發出喟歎,僵硬的大腦就像被枕頭輕柔按摩,神經變得松弛下來。
就這樣,李皓慢慢沉入了夢鄉。而一前一後跟着躺下的另外兩人也同李皓一樣,将自己蜷縮成蝦子,然後陷入睡眠中。
*
夢境裡,李皓又回到了那一天,充滿血腥味的一天。
他們的基地因為遭受異獸潮被破壞,水源也被另一個基地截斷,李皓和父母還有弟弟隻能被迫收拾了家當後逃出基地。
基地裡的防護服有限,但好在父親以前偷偷藏了一件,他們一家三口靠着一件防護服輪流穿着趕路,投靠大基地。
害怕路上遇到危險,李皓一家人同基地裡逃出來的人結伴而行。
不幸的是,他們半途中遇到了一群來勢洶洶的流浪者。這群流浪者顯然盯上他們很久了,一直偷偷跟在他們身後,摸清情況後,知道李皓他們身上沒什麼武器,而且都是一群吃不飽的饑民,這才現身。
李皓記得他們努力反抗過,但随着隊伍中那些反抗的男人被殺,剩下的都是失去了反抗能力的男人、半大小子還有女人孩子,一群老弱婦孺,無法和有備而來的流浪者們對抗。
而李父也在反抗中被流浪者殺死,李皓還能記起來父親被捅破肚子時,裡面的腸子湧出,鮮血四濺的場景。
而那些流浪者肆意大笑,将父親的腸子全都掏出來,肮髒的大手在還溫熱的腹腔中亂扯,想要将裡面的内髒連着筋膜血管一起扯出。
那個時候父親還沒有死。
他痛苦地大叫,卻再也沒有爬起來的力氣。
李皓想要撲過去把爸爸身旁的那個絡腮胡男人趕走,再将腸子與内髒塞回父親的肚子中.......可是他的脊背被一隻靴子狠狠踩住,頭發被人抓着,讓他親眼看見自己的父親是怎麼被虐待而死的。
在内髒被全部掏出來之後,父親還存活了一段時間,他痛苦的呻吟與咒罵還有那些流浪者惡劣扭曲的笑聲一直徘徊在李皓的耳畔,最後變成了一段讓他不敢再回想的噩夢。
後來,李皓麻木地看着那些流浪者就像是對那些豬一樣,将父親内髒掏出來之後,又用砍刀砍下了他的四肢,再順着脊骨将父親的屍體剁成易于攜帶的肉塊,裝進一個蛇皮袋中。流不盡的鮮血地面染紅,化作李皓永生難忘的血色。
他們被流浪者驅趕到了一處地洞。
那些人就像是養着牲畜一樣養着他們,但是并不給他們任何水,偶爾丢下來幾塊肉塊。
李皓的母親在見證了父親的死亡之後就瘋了,也是她發現了那群流浪者扔下來的肉塊上面有眼熟的胎記——是父親胸膛上的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