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和弦?
梁煥來了興緻:“哪裡不一樣?”
他少有記得不準的。
“就……一點點。”
說着,女孩哼起曲來。
她哼調時聲音比說話還軟,還飄,弱如蚊蠅,恰逢外面有人經過,噪音幹擾,梁煥完全沒聽清。
“進來哼,把門關上。”梁煥說。
*
洋娃娃女孩遲疑了一會兒,問了兩次“沒、沒關系嗎?”,均得到梁煥點頭緻意,才終于放開膽子,小心翼翼走進了音樂室。
她繞過地上的樂器,挪到鋼琴邊上,拘束地站在離梁煥一米開外的地方。
離得近了,那一片直逼眼底的粉色就更叫人觸目驚心,尤其是那粉色的眼瞳,梁煥盡量避免同她對視。
簡樸的音樂室,陳舊的鋼琴旁,女孩哼起調來。
她氣息淺淺,一聽就沒練過,但音感很好,哼出來的音都在調上,且準确。哼完後,她還明确指出是哪幾個音和梁煥彈的不一樣。
梁煥唇角輕咧,發出一聲淺淺的低笑,修長的手指放到琴鍵上,找到其中一個鍵,點了兩下。
鋼琴發出一種似乎缺失穩定感的半吊子音。
“是這個音吧。不是不一樣,是這台鋼琴太久沒調音,這個鍵跑調了。”
“……啊!”女孩恍然。
又找到了剩下幾個,果然如他所說。
“原來是這樣,那,你彈的和我聽的是一樣的!”
女孩笑了起來,十分開心。
梁煥看到她右側露出了一顆小虎牙,右臉上還嵌着一個酒窩,虎牙酒窩同側,搭襯得相得益彰,透出一種别樣的可愛。
雷人的粉色衣裝好像不再那麼刺眼。
“難怪你聽過就能彈。”她又誇起來,“你什麼音都能聽出來嗎?你是不是那種有絕對音感的人?”
粉色眼瞳裡滿是期待,卻遭梁煥一盆冷水:“這不需要有絕對音感。”
話音冷冷,女孩一下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咬起嘴唇來。
“會聽音程就可以。”
琴手卻開始就事論事,“絕對音感指的是,你聽到任何聲音,比如勺子落地,比如敲水杯,都能在鋼琴這88個鍵裡找出最接近的那個音。音程則是相對音高,給個标準音,能找到其他音的位置就可以。”
跟外行人解釋總是麻煩,從前趙星也問過他,他就這兩句草草敷衍。
“……标準音?是什麼?”
女孩當然聽不明白,但她十分好奇,睜着一雙眼睛望着梁煥。
那幾個鍵跑調也就跑了半個音,甚至半個音都不到,這麼細微的差别她都能準确分辨,聽感是相當不錯。
和趙星那種五音不全不可同日而語,梁煥覺得,跟她細細解釋,或許是有意義的。
于是他開始講解:“标準音可以是任何一個音。先定一個,你知道這個音的唱名,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哆來咪發唆拉西,你知道它是哪一個。然後再給你一個别的音,你就能根據它和标準音之間的差距,說出這個音是哪個。這就叫聽音程。”
“我給你示範一下。”
梁煥在琴鍵中音區上随便彈了一個音:“我們先定這個音為哆。”然後往右移動幾個白鍵,又彈響一個,“如果你能聽出這個音是唆,那你就會聽音程了。”
女孩仔細盯着琴鍵看,努力地理解。
“……哦……就是音高的差。”她點點頭。
隻是個最簡單的例子,她就領悟了,孺子可教也。
“隻要會聽音程,任何一個曲子就都能扒出譜來,隻要是腦子裡有的旋律,就能彈出來。可能不是同一個key,但是同一個曲子。”
終于明白了為什麼譜架上沒有樂譜,女孩粉色的眼瞳熠熠發光。
“那是不是換一個key,就可以避開那幾個音不準的鍵啦?”
“呵……”
梁煥不覺笑了,長長的眼尾眯了起來。
這粉紅女孩真挺聰明。
他垂眸看着琴鍵,腦中展開盤算。
須臾,他點頭:“嗯,找到一個可以避開的key了。”
琴聲再次悠揚而起,比剛才的音調整體低一點,聽上去更加婉轉而悠長,并且這一次,旋律完美無缺。
女孩站在鋼琴邊,視線緊随梁煥優雅來去的手指。
梁煥的手指因從小彈琴,比普通人長得長,再加上他本身偏瘦的體格,手指就顯得尤為修長。那雙手平時看着談不上多賞心悅目,但一旦放到琴鍵上,每一處指關節從容彎曲的姿态,就會爆發出極緻的美感。
柔韌,有力,又溫柔。
女孩看得失神,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直到一曲終了,餘音落下,才下意識把眼轉開。
梁煥彈完了事,他這一天的憋悶早纾解了一大半,随便彈個琴還有人認真聽,聊的是音樂也不是程序,他很樂意。
這時,一陣不客氣的敲門聲突兀響起。
“同學,要閉館了,請迅速離開!”是文化樓的管理員。
梁煥應聲,起身将琴蓋合上。
他拎起背包要走,卻聽粉紅女孩喊了他一聲:“……那個……”
他側頭看去,她卻低了頭。
厚厚的一層粉也沒能遮住她臉頰的微紅。
“我能……認識你嗎?”
“……我叫冉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