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作何?”徐君月有些不解。
“這枚玉佩,是我周歲禮時,聖人賞的。此玉佩天下獨一無二,雙龍之間的圓日之上刻着我的小字,也是我能被認回為皇家的唯一信物。”沈行舟說着,大拇指撫了撫玉佩上的花紋。
徐君月接過了過來,這玉觸手微涼,細潤無瑕,的确是塊頂好的玉材。她端近瞅了瞅,那圓日之上,的确刻着兩個小小的字——若安。
“據說,這字是當年聖人親自刻上去的。”沈行舟收回目光,繼續道。徐君月認真看着,刻字之人的确不像技藝娴熟,筆畫有粗有細,不太流暢。
“若安,應該是望你此生平安順遂之意了。”徐君月聞言撫了撫,這字迹有些地方已經淺了,估摸着是他遠離故都,思鄉之時,拿出來翻看所緻。不知他是否還恨聖人當時對他如此狠心,她似乎從未聽他喊過阿耶、父皇,一直稱的是聖人。
“是我阿娘取的,她厭極了宮牆之内的生活,因此取了這個小字,願我此生幸福安定,不受紛争所擾。”沈行舟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你更要留好。”徐君月拉過他的手,将玉佩再度放到了他的掌心中。
“你不是擔心,我會向郭将軍那般嗎?”沈行舟攤着手,又向前送了送。
“你心若不在我身上,又豈是一塊兒玉佩能使你轉圜的?屆時縱使我有你千萬珍重之物,你也定會将它們與我一同割舍。”徐君月包攏住他的手,示意他收回去。随後雙肘拄膝,雙手捧臉,遙遙而望。沈行舟隻得收回手,重新系在腰間,目光跟着她遠眺。
萬壑至此平,天地一色清。
啾啾,一聲鳥鳴,徐君月擡頭發現是窗邊的籠中鳥飛了來,頗為驚喜道:“啾啾,你竟然能找到這兒!”那鳥雀撲棱着翅膀在她頭頂盤旋,似乎是在回應她。
沈行舟看着她喜上眉梢,舞着手臂開心的模樣,也跟着她笑了起來。若是此生在這一刻戛然而止的話,他也覺得心滿意足了。
“沈郎,我們回家罷。”不知徐君月和時起身了,她飛揚的帔帛撫過了沈行舟的眉目,他仰着頭,恰好逆着光,就見她向他伸了手,眸光潋滟。
“好,我們回家。”
三日後,安北都護府城外,大軍即刻啟程回京。
城門之外,徐君月抱着阿史那哈爾,此次一别,不知何時還能再見,離别之意爬上心頭。沈行舟見她如此難過,心中也不免動容,隻得撫着她的背。
“好啦,待郭将軍迎娶我那一日,你我就能重逢了。”阿史那哈爾眼角帶着笑意,拍了拍徐君月的肩。
聞此一言,徐君月更多幾分愁緒,因為她知道,她期盼的那場婚姻,根本不會來,更覺相見之期遙遙,或許是此生都再無機會。
“阿月,該啟程了。就此拜别,各位珍重。”沈行舟提醒道,叉手行禮。徐君月跟着沈行舟三步一回頭,上了車後,推了窗扉,探出身子擺手,直到看不見人影才縮回來。
沈行舟揉了揉眉骨,看着她一直盯着一個地方出神,皺着眉也不說話,竟不想她回程比啟程之時還要難過。起了身坐到她身邊,長臂攬過她的肩,輕拍她的背,道:“想哭就哭出來。”
這句話似乎是個開關,聞聲,徐君月恸然。沈行舟看着那個小小的肩膀在懷中抖動,心裡也頗為難受,擡手撫摸着她的發髻,發絲柔順,也捋平了心中些許波瀾。
他能理解,阿史那哈爾于她的意義,這或許是她自出生以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摯友。他曾在陸雲起向相府投誠後,派人探查了她的過往。
她自幼無父無母,生長于街邊,得時任谏議大夫的陸文君所救,接入了陸府,才結束了漂泊的幼年。隻可惜陸文君體弱,在陸雲起剛過束發之年,就病故了。陸雲起弱冠之年高中狀元,入了仕,她便一直為他暗中行事。
盡管陸雲起一直稱她是被冒名頂替的,可是他在見她第一眼,就察覺了不對。那夜,雖然是她吃了些酒,眼神渙散。可是燭火之中,紅紗之下,他見她眸清似水,顧盼生輝。那雙眼睛告訴他,她在向往明日,泛着對未來生活的期盼。
在她重傷之時,她的身體顫抖,可那雙眼睛中的神色依舊堅毅。
若她當真如陸雲起所言,是自小教養宮中的心機手腕之人,絕非會有那樣的眼神。沈行舟也不知道自己何來的底氣,但他還是随了自己的心,救下了她。
如今看來,他的确是賭對了。
“阿月,你們還會再見的。”沈行舟收緊了懷抱,輕聲細語的地安撫道。
“真的嗎?”聞言,徐君月抽泣的聲音小了許多,夾着鼻音,甕聲甕氣。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