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他低聲喚道。
“嗯?”
“你真的,不在意嗎?”
哪吒轉過頭來,眯着眼看他:“在意什麼?在意那些嘴碎的家夥,還是在意你?”
敖丙輕笑一聲,眼底卻還是藏不住一點擔憂。
“我隻是......怕你不習慣,”他說,“我們一直都這麼安安靜靜的,突然成了全校的‘熱議話題’,我怕你壓力大。”
哪吒看着他幾秒,突然伸出一隻手攬過敖丙,将他整個人環在胸前:“你怕我不習慣,那你不怕我突然想公開秀恩愛、天天發糖?”
敖丙怔了怔。
哪吒嘴角一勾,笑容有點賴皮又認真:“我在意你,但我也不是那麼容易被幾句話吓住的。隻要你還站在我這邊,我就随便他們怎麼說。”
風吹起他鬓角的發絲,敖丙看着他的眼神,調整坐姿親吻他的臉頰:“那我也隻站在你這邊。”
哪吒咧嘴一笑,一隻手偷偷滑到他掌心裡,輕輕一握:“那你就别後悔。”
話音剛落,微微低頭,在敖丙的唇上留下蜻蜓點水般的吻。
他們就這麼在天台享受了一段平靜而又陶醉的甜蜜時光。
在下午的地理課,老師在講台上不緊不慢地翻着課件,講着學生不樂意聽卻不得不聽的内容:
“......當一個天體逐漸靠近另一個質量更大、引力更強的天體時,受力開始發生劇變。引力差異造成的潮汐效應将不斷增強,而當它們之間的距離接近某一個臨界值‘洛希極限’,較小的天體就會失去自身的結構穩定性,最終在強大潮汐力的作用下被撕裂、解構,成為對方引力場中的碎片。”
哪吒原本靠在椅背上,筆在指尖無聊地打轉,聽到其中四個字時蓦地頓住了動作。
洛希極限。
就像所有恒星關系,平衡存于危險的臨界點——既不能因恐懼而停止公轉,也不敢放任自己徹底墜入。
像是一道微光自灰蒙的大腦深處穿透出來,喚醒了某個沉睡的回憶碎片。他有些恍惚地望向窗外,視線穿過操場和教學樓之間的空隙,遠遠落在天邊模糊的雲影裡。
耳邊是老師繼續的講解聲,可他卻仿佛穿梭在好幾個遙遠又虛幻的空間——無數星體緩慢轉動,牽引着一場注定的崩塌。
他低聲呢喃,像是問老師,又像是在問自己:
“如果超越了那道界限,最終隻會帶來毀滅性的重構……那為什麼,還要靠近呢?”
聲音不高,卻恰好飄進了敖丙的耳中。
敖丙原本正在做課堂筆記,手中的鋼筆頓了一下。他側過頭,看着身旁那道瘦削卻倔強的身影,眼神微沉。
他在桌子底下握住哪吒垂下的手,說出的言語讓哪吒想哭:
“因為心甘情願。”
“因為小星球心甘情願靠近大星球。”
那一瞬間,哪吒眼眶泛紅,試圖壓制内心的悲傷,那些過去的片段似乎又出現在他眼前。
“明知道結果是毀滅,它也不後悔。因為在它靠近的那一刻,就已經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湮滅。”
敖丙看着地理老師,但那聲音不輕不重,握住哪吒的手微微使力。
哪吒覺得胸腔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情緒劃開,他妥協似的閉上了眼,不讓自己在這一刻就失控。
他有些急切地開口,聲音比自己想象得更大:“那為什麼是小星球要心甘情願?就不能是大星球主動保護他?”
話音一落,窗外的風吹得書本翻過幾頁,陽光晃進教室,在他指尖打出一片搖曳的金光。
敖丙怔了一下,然後笑了。
“也就你,會這樣想。”
他的聲音輕得像水面落下一枚青石,卻泛起千層漣漪。
哪吒沒說話,隻是定定地看着他。明明光線明亮,卻覺得敖丙的輪廓像是逆光中的月亮,溫柔而遙遠,卻偏偏能照亮他内心最深的黑暗。
敖丙一邊聽課,一邊在他掌心輕輕撓着癢,像是無聲的安撫。哪吒原本飄蕩在夢魇中的思緒,終于被那一點點溫熱的觸感拉回現實。
哪吒平靜了一些後,側頭看了敖丙一眼。
在洛希極限中的注定死亡中,敖丙說,小行星願意。
哪吒呼吸微亂,心中湧上一股說不清的東西。他一直以為自己在保護敖丙,一直在替他擋下那些暗處的刀刃,擋下命運的捉弄。
但現在他才終于意識到,敖丙從不希望他做這些,因為,他也願意,願意為他撐起保護傘,願意為他奔赴死亡。
原來有些靠近不是因吸引而墜入,而是因他甘之如饴而存留。
敖丙記得敖摩揭說過,哪吒比他還要更早知道他會出事,當時他才小學,要麼是如同未蔔先知般的敏銳,要麼是哪吒經曆過這些。
這些不曾言語過的命運,是哪吒的過去,也是他無法與自己共享的痛苦。
當哪吒今天因洛希極限而慌了心神時,敖丙義無反顧地牽起了他的手。
那不僅是安慰,還是他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