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烏雲低垂，天空陰沉，像誰打破了灰色的調色盤，寒風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在空中劃出尖銳的叫聲，冷得直沁人骨。

敖丙擡頭望着這令人煩悶的天空，心頭積壓着煩郁的情緒，覺得得出去透透氣。

剛走出教室，一位裹着淺粉圍巾的女生快步攔住了他。她怯生生地低頭，遞出一封粉色信封的信，語氣羞澀：“同學你好，可不可以......幫我把這個給哪吒嗎？”

敖丙一時沒反應過來，他低頭看着那封信，什麼都沒說，隻是靜靜站着，掌心卻像是被燙了一下。

他一直都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可現在才意識到，他對哪吒的感情，早就在那些不經意的細節裡，一點點漏了出來。

是哪吒用一顆大白兔奶糖哄他時的怦然，是他故作冷靜看哪吒與他人肢體接觸時的窒悶，是每天晚安消息裡一次次咽下的欲言又止。

可他還沒來得及确認這份喜歡能不能說出口，就有人搶在他前面，把喜歡遞到了哪吒面前。光明正大，毫無顧忌。

而他呢？隻是一個不動聲色陪在對方身邊的“朋友”。

他接過信，手卻有些僵。敖丙告訴自己沒關系，隻是朋友而已。可心口卻堵得厲害，像被什麼硬生生壓住。

但轉眼一想：我憑什麼難過？我又不是他的誰。

他下意識想追上去，把信還給她，可直到女孩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敖丙也沒動。

指尖悄悄收緊，最後隻是緩緩吸了口氣，慢慢轉身走回教室。

哪吒回來時，正巧看到了他手裡的信，步子頓了一下，眼神落下來。

目光交彙的那一瞬間，空氣像凍住了一樣。

敖丙還沒來得及把信塞進口袋，粉色的封面還挂在指尖，像某種無聲的宣告，清清楚楚地映在哪吒眼底。

此時哪吒的眼神變了。

沒有往常的調侃，臉上也沒有笑意，隻有壓低眉眼時掩不住的怒意。他沒說話，隻低頭掃了一眼敖丙手裡的信，像是看見了什麼刺眼的東西。

其實哪吒剛去了趟小賣部。

他排了好一會兒才買到敖丙最愛的小食——紅豆海鹽卷。他嘴裡沒說，但早就記住了敖丙喜歡什麼。

甚至在排隊的時候，還心情頗好地哼了幾句歌，想着自己等會兒随手丢到敖丙桌上時，那人會不會皺眉擡頭，然後在看清他時眼神微亮，像往常一樣。那種隻屬于敖丙的神情，總能叫他心頭一動，覺得一整天都甜得冒泡。

可這些橋段在教室門口就死掉了。

因為那封信——那封裝着别人心意的信，正靜靜地躺在敖丙手中，像某種悄無聲息的分界線，把他們兩個一分為二。

哪吒當時站在門口，沒動。

他什麼都沒問，也沒多看。紅豆卷和奶凍還在塑料袋裡，包裝紙還是熱氣騰騰的樣子，帶着他剛剛的滿腔期待。他走進教室，手一松，袋子落進了垃圾桶裡，動作幹脆得像是丢掉一件早就不該擁有的東西。

那動作很輕，連一點聲響都沒發出來。

但敖丙看見了。

他看到哪吒收回手的動作，還有手上少了的袋子，整個人像被定在了原地。

他突然感受到一股疼痛從心髒處傳來。哪吒并沒有說他一句話，但那扔掉的東西，比任何語言都難堪。

那封信，像一顆釘子，靜靜釘在他們之間，誰也沒有主動越過去。而那份被捏碎的心意，就這樣，在他眼前被毫不猶豫地抛棄了。

那一刻，誰都沒有出聲。

在那天，哪吒沒再跟他說過話。

課上他趴着，耳機塞着一隻，眼神冷冷地盯着講台；課間有人找他說話，他也是愛答不理，氣氛壓得整間教室都安靜了些。

哪吒又變回了那個不苟言笑，冷着眼神的校霸，甚至比敖丙剛轉世回來時還要沉默。

敖丙幾次想開口解釋，可又說不出什麼。有那麼幾次，他轉頭看向哪吒，嗓子眼發緊，話卻卡在舌尖。

他連“那不是我的”都沒力氣講，像是真的犯了錯。

可最難受的是，他明知道這不是他的錯，卻連解釋的資格都沒有。

快放學的時候，哪吒突然站起身，背上書包就往外走，連老師的最後幾句話也沒聽完。

敖丙坐在原位，聽見那背影越走越遠的腳步聲，心裡像被撕扯開來一道裂縫。

他低下頭，看着那封還沒轉交出去的信，覺得它像燙手山芋，一點一點在他指尖上烙出疼痛。

放學後，敖丙還是作出了決定。

手裡攥着那封被揉皺了一角的粉紅信封，找遍了教學樓，最後在後門那條少有人走的小路上的盡頭，看見了哪吒的背影。

少年坐在低矮的牆根邊，腦袋垂着，整個人窩在陰影裡。校服外套搭在身上，他垂着頭，額前的碎發亂糟糟地貼在額角，風一吹便輕輕撩起，帶着少年不加掩飾的疲憊。

像是被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捶垮了，隻剩下一副倔強卻脆弱的殼子。

敖丙腳步頓住了。

那種沉默裡透着狼狽和疼痛的樣子，讓敖丙心口一陣陣發緊。他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剛要開口，哪吒忽然擡起頭。

眼眶紅得刺目。

他聲音低啞又冷硬：“别過來。”

敖丙胸口像被什麼重重砸了一下，胸腔一滞，連帶着那封信也在他手裡顫了顫。

他站在原地，努力壓住嗓子裡的顫音，把那封揉皺的信舉起來，聲音低得像怕驚擾什麼：“這封信不是給我的，是你的。”

哪吒看着他，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

“是我的？”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卻透着深深的倦意，“你不是還收得好好的嗎？”

哪吒說得輕巧，像在逞強，又像在自嘲。

可句話像刀子一樣刮過敖丙的心髒，他眨了眨眼，強迫自己不動聲色，可眼眶卻還是酸了。

“我隻是......替她交給你。”敖丙咬了咬牙，強迫自己平靜，可語氣仍透着低低的顫。

哪吒沒接信，隻是把臉偏了過去，把所有的情緒都藏進側臉的陰影裡。那是一種冷漠到近乎絕望的逃避，藏着太多無法直視的情緒。

敖丙指尖冷得發顫，明明近在咫尺，卻始終不敢上前一步。他害怕自己的每一個字、靠近的每一寸，都會将眼前這個人逼得更遠。

可他還是忍不住站在原地，像個傻子一樣等哪吒回頭，盡管知道自己沒有立場。

細雨不知何時落下，淅淅瀝瀝，但冷得刺骨，仿佛是為了悄無聲息地掩埋某種無聲的心碎。

敖丙站着沒動，哪吒也沒有說話，天光暗了一分，風順着教學樓兩側的走廊穿過來，帶着潮濕的涼意，吹得人心裡發空。

敖丙慢慢蹲下身去，将那封信輕輕放在哪吒面前。他看了哪吒一眼，對方眉眼陰沉，眼中似有情緒翻滾，卻倔強地别過頭。

“那是你的東西，我不該留着。”他輕聲說完，站起身，沒有多留一秒。

哪吒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那封信被雨打濕，顔色從封口處暈開，像是被人無聲地哭過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