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凳子上坐好後,老妪慢悠悠地握住他的手,沉默了幾秒。
“浮火臨身,動則燥。”她語氣低緩,“年關未過,少飲冷水。”
“啊?”周坤宇一臉懵,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的同伴,“這老婆婆還兼職中醫啊?”
林骞忍着笑,坐過去。
“山穩,風未起。”老妪隻說一句,便不再出聲。
林骞點頭表示感謝,也沒多問,起身走開,徒留其他人複雜又好奇的眼神。
哪吒本不想搭理,架不住幾人一直盯着他看,最後還是妥協地把手伸了過去。
老妪指尖剛搭上哪吒掌心沒多久,動作就停住了。
“......你這命,不在此,”婆婆歎了一口氣,有些惋惜,“冰火詭谲,是禍非福;天數逆行,終将自折。”
哪吒眉頭一皺:“你在說什麼?”
“各有天命,各有殊途,”老妪擺手,留下最後一句,“改天換命終有人因此為祭。”
厲烽不理解,愣了愣,小聲說:“她這是說你考試要挂科?”
哪吒沒理他,斂下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敖丙有些猶豫地坐下,把手遞過去。
當他坐在攤前的時候,老妪并未擡頭,反而是低垂着腦袋,緩緩摩挲着手中的檀珠。誰也不知道,在她那雙混沌的眼中,世界早已不是常人眼中的模樣。
對她而言,萬物皆由氣組成。常人身上的氣如輕煙,浮動而淺淡,而妖者則多帶顔色,或墨或青,或似火焰騰騰,或如流水潺潺,極易分辨。
但眼前這個少年,氣息卻濃稠得過分。
白霧缭繞,隐隐透出層層疊疊的漣漪,像是水下湧動的寒流,又像是被某種力量包裹着,遮住了本來的模樣。
她很少見這樣的靈魂氣霧,像是命運将他藏匿于重重霧障之後,不肯示人。
“有趣......”老妪低聲喃喃。
她雖瞎,眼前卻仿佛浮現出了一道模糊的剪影——白霧之中,有一道力量悄然圍繞着這少年旋轉着,或遠或近,護他周全。然他步步改命,終将此力并己身,共陷亂局中。
婆婆眉頭緊蹙,扭着腦袋努力看清,告訴敖丙:“命本如潭,深而不揚。子以微志,撩動沉波。欲改天命者,終須一人赴流而亡。”
她最終停下動作,搖搖頭,吐出一句,“可解,可亂,全在一念之間。”
敖丙感覺到自己心跳加快,聽到這句話下意識側頭看向哪吒,但哪吒剛好轉身準備離開,語氣帶着不耐:
“走吧,算命完事了。”
老婆婆的那句話,絕對不是空穴來風,心裡壓着探究和不明,跟在哪吒的身後。
同樣的,哪吒也并不知曉敖丙身上悄然轉世的秘密。
兩人彼此懷疑試探,線早已纏繞,引命運多舛。
他們會在未來的一刹那,窺一眼迷霧。
從攤位前離開時,誰也沒說話。
哪吒一向不信這些,但那老太太說話的語調和氣場卻在他心裡留下了一些心事。敖丙沒有問,他也沒打算說,隻是倆人在人群的簇擁中走得更近了些。
厲烽顯然沒什麼後顧之憂,心情正酣。
他眼尖地看到前方有個高空跳樓機,眼睛一亮,興奮地道:“走啊,咱們試試那個!”
哪吒看了一眼那直沖雲端的龐然機器,心頭一動,忽然轉頭朝林骞使了個眼色。林骞秒懂,推了周坤宇一把:“我們先去排隊。”
見礙事的人走了,哪吒對敖丙說道:“來,我請你坐點兒有年味的。”
敖丙朝他眨了下眼,帶着好奇地跟着走了。直到排着隊坐進了緩慢上升的摩天輪車廂,敖丙才微笑着問:“所以,這就是你說的‘年味’?”
哪吒靠着艙壁,手撐着腦袋看他:“當然,你看這玩意兒,多老派,多浪漫。”
座艙緩緩升空,城市的燈火鋪展在腳下,如星河墜地。玻璃窗上映出兩人淡淡的影子,頭靠得很近。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敖丙提到剛才的老妪時笑了一下:“你信她說的那些什麼命數嗎?”
哪吒哼了一聲:“聽聽就好,哪有那麼玄。”
他頓了頓,又挑眉看向敖丙,“倒是你,信這些?”
敖丙望着窗外,語氣輕松:“就當個儀式感,過節嘛。”
哪吒沒說話,隻是伸手過來,輕輕勾住了敖丙的指尖。敖丙微怔,側頭看他,兩人的眼神交彙了幾秒,像在确認什麼,又像什麼都沒問。
高空中忽然響起第一聲煙花的爆炸,夜幕被照得通明。
緊接着整片城市上空點亮絢爛色彩,座艙也被映得五彩斑斓。哪吒仰頭看了眼,然後垂眸,幹脆将敖丙的手整個握住。
“新的一年了。”哪吒看着窗外,但卻是對着身邊人說的。
敖丙握緊了那隻手,輕輕點頭,“嗯,新年好。”
哪吒眼底是煙火和倒影,聲音帶着隐忍,“希望這次,能久一點。”
敖丙沒有回答,隻是反握住他。
新的一年,似乎就這樣靜悄悄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