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醒來,早已明月高懸。
殿裡一片漆黑,相父的床簾已經被拉開。
谪仙人正坐在床邊,長發散落,睜着眼。
眸子裡似裝着天地萬物,朱允胤在裡面看見了自己。
寬大的袍子松松垮垮罩在身上,空氣裡飄着梅香混雜着藥香。
見他醒了,便伸出手:“睡得難受嗎?”
朱允胤握住,貼在自己臉上:“不難受,相父醒了怎麼不叫我?你在這坐了多久,腿酸不酸?”
謝承運搖搖頭:“我沒事。”
朱允胤站起身子,又将謝承運扶起。
手指修長如潤玉,軟和極了。
腿傷未愈,幾乎将一半的重量壓在朱允胤身上,他卻很開心。
朱允胤将謝承運扶到桌邊,傳了膳。
燈被點起,襯的謝承運更加恍如觀音。
他小口小口的咬着菜,見朱允胤看着他不動,也不啟筷。
便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麼了?還不餓嗎。”
朱允胤搖搖頭,便也吃了起來,時不時給謝承運夾些菜。
半晌後謝承運開口道:“避疾呢?”
“舅舅出宮回府了。”
謝承運有些猶豫:“你們沒吵架吧?”
“沒有,”朱允胤又夾了一筷子肉遞到謝承運碗裡,裡面混雜着幾根不易發現的綠葉菜:“相父為何突然這樣問?”
謝承運一時有些失語,這還用說嗎,和着捅的那一劍是隻有自己還記得是吧?
仿佛知道謝承運心中所想,朱允胤又道:“舅舅也不是故意的,不至于因為這種小事,傷了舅侄情分。”
謝承運捏着筷子,合着又還是隻有自己記得,你之前大喊大叫的吵着要殺他。
“童顔無忌,相父不必當真。”
謝承運有些沉默,大哥你幾歲了啊。
朱允胤又要開口,謝承運攔住了他:“罷了罷了,韓慈之呢?”
小皇帝乖巧回答:“韓先生在宮裡住下了,以防不時之需。”
謝承運放下筷子扶着腦袋:“宮裡規矩多,他定住不習慣,還是回府比較好。”
朱允胤沒有說話,謝承運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半晌後朱允胤道:“相父想回家嗎?”
謝承運無言,但二人都知道他要說的話。
“相父若要走,随時可以走。”
謝承運還未驚喜小皇帝怎麼突然這麼好說話了,朱允胤又道:“隻是相父要帶着我。”
“還是相父又想丢下我?”
謝承運歎了口氣:“你是皇帝,怎麼可以久居臣子府上。”
朱允胤不說話,隻是執拗的看着他。
最後還是謝承運舉手投降:“罷了罷了,你再讓我好好想想。”
夜色籠罩,枯枝瑟瑟,夜莺突啼。
朱允胤站起,抱着謝承運。
“相父的腿還痛不痛?你會不會怪我。”
見謝承運不回答,朱允胤又道:“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太氣,生氣就算這樣你依舊要離開我。”
聲音變軟,帶着讨好:“阿雲不要怪我了好不好,原諒我。”
謝承運長長歎了口氣,撫上朱允胤的腦袋。
朱允胤抱起謝承運,他們上了床。
床很大,并不擁擠。
可朱允胤總是要貼着謝承運,把手腳搭在他身上。
謝承運抖下去,下一秒便又被搭上。
忍了又忍,終于坐起身子:“朱允胤你到底睡不睡,不睡就滾出去!”
朱允胤無辜的用被子遮着半張臉,露出大眼睛撲閃撲閃。
“要睡的,阿雲不要把我趕出去。外面好冷,我會生病的。”
謝承運一把扯過被子,“那就好好睡覺,不要動手動腳的。”
老實沒一會,朱允胤又黏黏膩膩的貼了上來,對着謝承運蹭來蹭去。
這下他不忍了,直接把朱允胤連人帶被子丢下了床。扯上簾子,屈尊降貴的吐了個:“滾。”
小皇帝故技重施想要磨上床,卻又被瞪了下去:“你滾不滾?你不滾我滾。”
這下徹底老實了,抱着被子出去,和李公公對上了眼。
李公公連忙低頭,朱允胤面無表情裹上被子,坐在殿門口。
這下不能再裝看不見了。
李公公:“陛下,您這是要做什麼。”
“睡覺啊,李二,你是老眼昏花了嗎?”
我當然知道您是要睡覺啊,李公公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陛下,您在這睡覺會風寒的,況且您身上還有傷。”
朱允胤不理,徑直閉上眼,内心數着:三,二,一。
果然下一秒門内就傳來聲音,“帶上被子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