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運方一進來,就感到回憶如潮水般湧來。
他自幼跟着周家人在邊塞長大,家裡長輩常常出關打仗,便把他們安置于此。
一轉眼十五年過去,物是人非,宅子卻不曾變化。
謝承運走了進去,取下堂中高挂的寶劍。
周家人世代為将,戰功赫赫。但他的劍術卻不是周家人教的,周老将軍說周家劍法是用來殺人的,不适合他。
要他讀書,考功名,當狀元,學君子劍。
如今寶劍蒙塵,周老将軍也在幽蘭台事變中身亡。
他血洗晉陽城報仇,但他的家人卻回不來了。因為曾經失去的太多,所以謝承運總是很珍惜自己得到的一切,将什麼都緊緊抓住不願放手。
謝承運閉眼放下手中長劍,問道:“小皇帝呢?”
府上下人答道:“貴人聽說喝了随州河水,便可得竈神保佑,不會水土不服,日日安好。便拿着罐子,出去打水了。”
“這是聽誰胡說八道,我也算是随州長大的,怎麼從未聽過?”
“屬下不知。”
這周府的下人全是士兵退役,因為戰争沒了家人。跟着周家一路出生入死,如今年紀大,打不動仗了。便被安置在府裡當下人,雖說是下人,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要給他們養老。
都是鐵骨铮铮的硬漢,論輩分,謝承運都要管他們叫聲叔。便隻得無奈道:“下去吧。”
朱允胤抱着罐子獨自來河邊接了水,河水清澈,裡面還有小魚小蝦遊蕩。
但朱允胤無心欣賞,一心隻想回家。
抱着罐子就要往回走,誰知有個道士瘋瘋癫癫的撞了過來。
這一下撞得不輕,懷裡的罐子摔在地上,水流了滿地。
道士不僅不道歉,反是哈哈大笑起來。
朱允胤不欲與瘋子多言,轉身便想離開。
可誰知這瘋道士卻拉住了他,搖頭晃腦,道袍上全是油漬髒污,一身酒臭。
朱允胤冷冷看他,滿腦子都是回去了該怎麼給相父解釋身上的臭味,臉色更加難看。
旁邊的人見朱允胤被拉住,便知道這瘋道又大白天喝酒耍起酒瘋了。
不由道:“你這瘋子,無端端的拉着别人做甚?”
瘋道蓬頭垢面,舉着個破劍看着朱允胤:“施主,我與你有緣啊。”
朱允胤被氣笑了:“那你倒是說說,與我怎麼個緣法?”
“我是你求來問靈的道人啊。”
真是滿口荒唐言,朱允胤又要拂袖而去。
可誰知這道士搖着腦袋,從懷裡掏出面鏡子:“施主我與你有緣,我打破了你的罐子,便贈你面鏡子。”
“隻是破罐如破鏡,再難重圓啊。”
朱允胤接過鏡子,對着臉照了照。
這哪裡是鏡子,分明是塊雕着蝴蝶的銅塊。
又有人道:“瘋道,你這鏡子照不見人,怎麼能叫鏡子。分别是個無用的銅塊。”
“非也,非也。”
眼見夕陽西下,朱允胤急着走,便道:“你摔了我的罐子,我收下你的鏡子。我們兩清了,你快松手。”
瘋子松開手,從腰間掏出酒壺灌入腹中,看着朱允胤匆匆離去。
他又哈哈大笑起來,揮着酒壺喊道:“小施主,此生天注定,萬事莫強求。”
便又唱着不知名的歌謠,蹦蹦跳跳的走入河中倒下。
人們發出嬉笑聲,雖是流浪瘋道,人們笑歸笑,笑完後還是渡入河中,把他拖到岸邊樹下。
道士還是不清不楚的說着昏話,小孩見他渾身濕透,便掏出帕子,為他擦臉。
臉上髒污褪去,這道士長了長漂亮臉。
朱允胤拿着鏡子匆匆而去,聽見道士在後面喊了些什麼,但他不再意。
看着這“銅鏡”,朱允胤随手放入懷中并不在意。
一回到家,就見謝承運坐在院子裡等他,眉眼溫柔。
火紅的夕陽為相父穿上鳳冠霞帔,朱允胤緩緩過去,謝承運道:“你回來啦。”
顧憫生在廚房裡探出腦袋:“飯好了,快來端菜!不許偷懶,說好了每人輪流做飯,今天我做,明天就輪到你了,不許耍賴。”
朱允胤疑惑的看向謝承運,謝承運隻得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待會再與你解釋。”
語罷,謝太上老君拍拍朱允胤的肩膀:“好兒子,快去幫你顧哥端菜。”
“謝承運我不聾,不許在背後亂占我便宜!”
謝承運含笑看着朱允胤遠去,又道:“皇帝叫你聲哥,分明是你占便宜。真要論起輩分,你可是上梁唯一的親王,就連我見你亦要下跪叩首。”
“給爺滾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