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衛媽媽在分娩的時候大出血,差點沒救過來。
那天,救護車把母子從村裡的衛生院拖去了縣城,急救到了半夜兩點。最後擔架把滿臉疲态的媽媽拖了出來,卻沒保住她肚子裡的孩子。
衛媽媽的身體一向很不好,當初生下衛靖時,就已經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被推出産房時,整張臉都白得發青。第二胎對于夫妻倆來說是個意外。等衛媽媽有了孕吐反應時,孩子在肚子裡已經發育三周了。
衛媽媽摸着肚子,夫妻倆坐在床頭思考了一整夜。衛爸爸心疼她,可衛媽媽最後還是舍不得打掉這個小生命,硬着頭皮堅持要生下來。
她說,“這個孩子在這時候出現,是我們家的福報才對。”
衛爸爸又是高興又是緊張,為了衛媽媽,特意去殺了隻羊,又炖了好幾隻雞,可謂是下了血本,想為衛媽媽補營養,養身體。
直到——衛媽媽早産的這天。
縣醫院的醫生把衛媽媽推出了手術室,悲重地向衛爸爸宣判了孩子的死亡日期。衛爸爸隻感覺眼前一黑,差點直接暈厥過去。
等被轉送進了病房,衛媽媽腦袋裡還是嗡嗡的。她聽不進醫生的話,隻是抓着衛爸爸的手,一個勁地問:“孩子呢?孩子呢?”
那時候小衛靖才七歲不到。
他不清楚失去弟弟對于父親母親來說意味着什麼,他隻知道,從那之後,母親的身體便越發地虛弱了。她日漸地消瘦、成日卧床不起,總是望着窗外發呆,不知不覺就淚流了滿面。而衛爸爸更是心疼這樣的妻子,卻手足無措得不知該怎麼做才好。
錢欣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說來也算是個巧合。在此之前,衛靖一家人已經和錢欣有過短暫的接觸。那時候,錢欣還是個寡婦,自己一個人把幾個月大的兒子拉扯長大。她那時候的丈夫很早就去了城裡打工,一去就是二十多年,音信全無。一開始,錢欣還會期待地等他回家。可到了後來,村裡越來越多嘴碎的人,總要跑到她跟前說,你老公是在城裡找到了小三,就把你這個鄉下的糟糠之妻給抛棄啦……慢慢地,錢欣也就不再等丈夫回家了。
與此同時,她對城市的執念也就越發地深刻了起來。總是一個人喋喋不休地念叨着:“等将來有條件了,一定要送岩岩去城裡念書,掙錢。”
大概在她心裡,“進城”等于财富,等于能娶上漂亮老婆,等于過上好日子吧。
在村裡,寡婦的地位是極低的。因為家裡沒有能做主的男人,寡婦時常就變成了其他人欺負的對象。分地時,她得到的最少,幹活時,出力又是最多。錢欣每天都要幹農活、做家務、帶孩子,每天已經是筋疲力盡。
可這都不算什麼。最危險的一次,是有天半夜時,錢欣剛哄完孩子準備睡覺,大門突然被人撞了開來。從外面進來了一個醉鬼,嬉皮笑臉地看着她。錢欣吓壞了。
那時候周岩才兩歲多點,連話也說不清楚,隻會哇哇地哭。幸好錢欣反應極快,拿起一個掃帚,瘋了一樣地把醉鬼往外趕,然後嘭得一下關上了門,驚魂未定地喘着氣。
從那開始,錢欣就時常跑來衛家求助。
衛媽媽是認識錢欣的。在她第二個孩子夭折之前,她們還一起趕過集。衛媽媽聽錢欣描述完自己的經曆以後,很是同情同為女人的她,就經常叫衛爸爸幫襯着點錢欣母子。從此,一家人就時不時地給她送些玉米、雞蛋之類的東西,有時還會讓衛靖去陪着小周岩玩兒。村裡人欺負錢欣的時候,衛爸爸也幫着她出了幾次頭。兩家的關系還算是親近。
但轉折是從一個夜晚開始的。
那天,錢欣家裡的玉米成熟了,衛爸爸就順路去她家幫着剝了玉米。與此同時,衛媽媽也帶着衛靖做了一桌的菜等他回來一起吃晚飯。
但那晚,衛爸爸卻沒有遲遲沒有回家。
直到第二天一早,他才衣冠不整地推開了家門。衛媽媽一宿沒睡好,擔心地問發生什麼了。衛爸爸支支吾吾地轉過了頭,隻含糊地說了幾句沒事敷衍了過去。
那時候,母子倆怎麼也沒有想到,兩周過後,錢欣會像晴天霹靂一樣打破他們平靜的生活。
那天,錢欣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滿臉淚痕,一邊抽泣一邊敲開了衛家的大門。
衛爸爸震驚極了,衛媽媽則是差點背過氣去。夫妻倆不知道怎麼面對錢欣,錢欣就坐在他們的家門口,哭得驚天動地,差點把全村的人都要招來。衛爸爸最後頂不住壓力,還是給她打開了門。
衛靖倒來了水,錢欣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哭訴,把那晚的經曆從頭到尾地說清楚了。
“那天,我姐不是正好從城裡給我捎帶回來了一瓶好酒麼,據說幾百塊一瓶,太貴重了,我平時自己都舍不得喝啊。”
“那會,等收拾好玉米以後都是七點多了,我看大哥幫我剝玉米那麼辛苦,原本隻是想拿那酒來,給他倒杯潤潤嗓子。結果後來不知怎麼的……天哪!真是令人害臊,對天發誓,我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這酒勁實在是太大了!如果早知道會發展成這樣,我是絕不會拿它出來的呀!”
“對不起,姐姐,我真的不想傷害你,真的……我做什麼都願意,你會原諒我的,對嗎?”
聽她說完以後,衛媽媽已是臉色鐵青。一扭頭,氣若遊絲地問:“這是不是真的?”
衛爸爸滿臉的愧疚,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衛媽媽頓感頭暈目眩。沒想到,自己好心勸着丈夫多去幫襯錢欣,最後卻幫襯出了這麼一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