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靖看了一眼時鐘，現在是半夜十一點半。

他一時緊張地咳嗽了起來，坐在沙發上的人聽見了，動作很明顯一滞，但仍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衛靖抿了抿唇，不知怎麼，心裡突然有些忐忑。

算起來，他們兩人已經快要一周沒有正面交鋒了。這次撞了個正着，衛靖下意識有些尴尬。

再加上，他還不知道袁天佑的反應。

思來想去，衛靖主動打破了沉默。

“……我吵醒你了麼？”

一開口，嗓音裡透着的沙啞，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相比之下，袁天佑的反應就正常得多。他搖了搖頭，目不轉睛地看着衛靖，“沒、沒有。”

剛才的一瞬間，衛靖恍惚地以為袁天佑會來問自己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怎麼沒做晚飯，或者，咳嗽是不是複發了……

但對話在這裡好像就進行不下去了。

袁天佑沒再出聲，停頓了好一會，最後重新躺回了沙發上。他扯着薄毯，眼睛看着衛靖，好像在等他拿完東西離開。

衛靖突然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和他相處了。

衛靖深吸一口氣，最後轉身進了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一口氣喝了幹淨。

他一想，又覺得自己很是好笑。不讓袁天佑去榨檸檬汁的是自己，想喝他榨的檸檬汁的也是自己。哪有這麼好的事呢。

衛靖突然意識到，有人能給自己做一頓豐盛的菜肴，其實是一件很溫暖的事。

這半年來，他一直沉溺在低谷裡，封閉在這蝸居，久而久之，好像也慢慢地忘記了該怎麼去和外界溝通。

隻是這房子太小，一共也就三個房間，如同将他和袁天佑強制地關在了一起，低頭不見擡頭見，讓人根本沒有躲避的機會。

也許……衛靖隻是還沒有适應有人突然闖進自己的生活。

-

但病情卻越發地加重了。

一覺醒來，衛靖發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扶着床闆想站起來，渾身還是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

他半個月以前就已經着了涼。長期的疲勞工作、加上流感病毒的侵襲，衛靖的免疫系統徹底罷了工，虛弱得渾身一點勁也使不上。

靠自己強撐沒用，可現在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衛靖哪還有餘力抽出錢來給自己打針買藥。

衛靖看了眼手機，屏幕的光有些模糊，隐約看見現在的時間是上午九點整，袁天佑應該很早就出門了。

衛靖扶着床闆站了起來，摸着一團漿糊的腦袋，打算去廚房接點水，接着再睡一覺看看。

沒想到，等他剛走出卧室門，不知道絆到了什麼雜物，突然一頭摔在了地闆上。

衛靖下意識撐着地想站起來，但卧躺在地闆上，腦袋反倒不那麼暈了。衛靖隻感覺口渴得緊，又困又累，很是難受。

糟糕，意識也開始模糊了……

臨閉上眼前，衛靖突然聽到身前傳來了開門聲，緊接着，就是鑰匙掉在了地上。那嘈雜的聲音忽遠忽近，像山谷回響似的在自己耳邊不停地轉，讓人更暈了。

“衛、衛靖……？！”

隐約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衛靖還以為自己是在夢裡。下一秒，他就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扶了起來，那人一臉着急地攬着他的肩頭，“你怎麼了？嘶，你身上好燙！”

衛靖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忽然像是看見了另一個人，耳後的短發、漂亮的眼睛……

衛靖不禁多看了好一會兒，直到那幻影逐漸淡去。

“……徐老師？”

那人一頓：“什麼？”

衛靖閉上了眼睛，含糊地吐出一個音節：“水……”

“水？”那人很快反應過來，“是水嗎？”

“想喝……水。”

說完，衛靖就失去了力氣，徹底昏睡過去了。

等再醒來，衛靖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額頭上敷着熱毛巾，身上的衣服也換過了。

不知想起了什麼，衛靖一驚，猛地撐着床闆直起了身。他剛想下床看看，從門口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下一秒，袁天佑正好拿着一條新的熱毛巾走了進來，一見衛靖醒了，下意識哆嗦一下，吓得差點直接從房間門口退出去。

衛靖看見來者是袁天佑，眸底閃過幾分驚訝之色。可袁天佑下意識轉頭想走，衛靖連忙攔住他，“等、咳，等會……”

袁天佑生硬地停下了腳步，他拿着毛巾的手僵着，半天不知說什麼好。

衛靖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這些……是你……”

袁天佑頓時紅了臉，躊躇半天，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小聲地說了句，“我隻是回來拿個東西而已。”

衛靖卻很是訝異。沒想到自己對他說了那番氣話，袁天佑卻沒跟他置氣，反倒還這樣照顧他……

衛靖低下了臉，他驚訝的同時，又止不住的有些愧疚。

也許，袁天佑并沒有惡意……是他自己總是習慣了逃避。

說完以後，袁天佑沒有往前走，而是小心地把熱毛巾放在了衛靖的床角，轉而後退了一步，想要離開卧室，“那個，我一會還有事，就先……”

見他要離開了，衛靖揉了一把臉，感覺自己的臉也有點紅，是難為情的。

“請等一下，我……有話想對你說。”

袁天佑再一次被叫住，卡在門框邊，動作一時不上不下的。

衛靖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開了口。

“對不起，那天的話說重了。”他擡起臉來，臉頰有點微微發紅，眼神卻很是認真，“我說你應該去應聘廚子……那不是真心話。你做的菜很好吃……但我不應該那麼說你。”

袁天佑僵住了，突然感覺喉嚨一陣酸澀。

“我不該那麼猜忌你的……我這段時間的狀态很不對勁，應該自己調整好才對。”衛靖頓了頓，望着袁天佑，“很抱歉，讓你傷心了。”

聽了這句話，袁天佑愣在了原地。他思索了好久，眼睛慢慢地紅了。

今天，袁天佑本來是算好了還沒到衛靖下班的點，才提前回家來拿點東西的。結果他一進門就看見衛靖躺在了地上，一摸額頭，居然還發起了高燒。

袁天佑又是震驚又是難過，他和衛靖明明身處一個屋檐之下，可衛靖病到這麼嚴重，他竟然現在才知道。

而讓袁天佑更沒想到的是……衛靖會先向他道歉。

“不……你說得對，是我有點兒‘越界’了。我……第一次住到别人家裡，心裡亂糟糟的，沒有掌握好社交的分寸，還刺探了你的隐私，很對不起。”袁天佑突然感覺鼻子一酸，下一秒，趕忙用手揉了揉眼睛，“哥，你真是個善良的好人。”

說着，他也認真地看向衛靖，保證道：“我以後會放好心态，和你正常相處的。”

衛靖笑了一下，也随即點了點頭。

到這裡，他們之間的氣氛總算恢複正常了。

袁天佑擦了擦眼角，長舒了口氣，又問：“哥，你現在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