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一行人抵達大黃山的邊緣。
大黃山橫亘在視野盡頭,山如其名,滿目望去皆是裸露的黃土,連稀疏的灌木都蒙着一層灰撲撲的土色。
衆人圍坐成一圈,就着水囊啃着幹硬的馍餅,交換起這次案情的信息。
“這大黃山盛産石灰岩和鐵礦,”京兆府捕快撣了撣衣袖上的塵土,“養活了不少灰戶。可自打今年年初起,附近水域出了隻吃人的妖物。
這妖物經常上岸吞食灰戶,已經害了幾十條人命。當地縣令不知為何知情不報,導緻被吞的灰戶越來越多,直到幾個商戶途徑此處撞見慘狀,才把這事捅了出來。”
幾十條人命……
唐初夏掰着馍餅的手指突然僵住,幹硬的馍渣卡在喉嚨裡,引得她劇烈咳嗽起來。身旁朱廣孝連忙為她拍背順氣。
她急忙灌了口水,餘光瞥見許七安握着水囊的手也明顯收緊了幾分。
側目望去,青年緊抿的薄唇和眼底翻湧的暗色,讓她瞬間讀懂了他同樣的憤怒。
作為兩個來自現代法治社會的靈魂,他們骨子裡刻着對于生命的敬畏。
即便來到這個世界已有段時日,也經曆過幾個案子,但面對這樣視數十條人命如草芥的事情,胸腔裡仍會湧起一陣窒息般的壓抑。
警校出身的許sir,情緒隻怕會更加複雜。
隔着仍在讨論的同伴,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彙,又默契地錯開。
他們都明白彼此所想,卻也隻能将這份憤怒化作動力,盡快緝拿妖物,解救無辜的百姓。
啟程時,唐初夏不動聲色地靠近,輕拍了拍許七安的肩膀。
俊朗青年轉頭對上她,在她清亮眼睛裡讀到了無聲安慰。他微微搖頭,慣常玩世不恭的嘴角勉強勾起一個弧度:“我沒事。”
但這份關心确實讓他心情舒緩了些,連大黃山灰蒙蒙的植被都顯得順眼了幾分。
衆人收拾停當,抄了條羊腸小道進入山區,沿途搜索。
令人不免失望的是,雖然打鬥痕迹很多,但卻沒什麼線索。采薇姑娘也用望氣術沿途觀察,依然一無所獲。
當少女用望氣術掃過唐初夏時,目光微頓,流露出一絲詫異。
沿着河道搜索了一個時辰,還是沒看到怪物的身影。行至一處河灘休整,京兆府捕快繼續介紹,“大黃山礦産豐富,又有漕運之便,稅賦向來沉重。此次妖怪吞人事件發生後不讓采灰,當地灰戶就斷了生路。”
許七安沉默了一下,歎息,“苛捐雜稅催生流民,民脂民膏是最美味的食物。”
衆人安靜,沒人敢接茬。
宋廷風咳嗽一聲,正準備轉移話題,唐初夏慢悠悠喝了口水,“是啊,這世道多的是人吃人的時候。”
被打斷施法的宋廷風:“……”
這話是非接不可嗎?你倆是真虎啊,京兆府還擱這呢!
“唐快手當捕快多久了?”采薇姑娘突然歪着頭問道。衆人目光齊刷刷投來,讓唐初夏一時語塞——原主記憶裡竟沒有這段記錄。
許七安立刻替她解圍,“我進衙門沒多久小夏就進來了。采薇姑娘對這個也感興趣?”
他上揚的尾音讓嬌憨少女“嘁”了一聲,“我就是問問嘛!對了,你們之前在長樂縣共事,車上還說不相識呢!”
嬌俏的嗔怪讓唐初夏忍俊不禁,“是我們不對。”
要命,采薇姑娘好可愛。
——壞消息,她的顔控好像不分男女!
唐初夏忍不住從懷裡掏出一張早上剛畫好的護身符,“這張符咒送給采薇姑娘賠罪。”
“喂!”許七安試圖阻攔卻來不及,手伸在半空。那可是他們的共同财産!
小夏看見漂亮姑娘就走不動路——許七安忿忿埋頭揪地上的小草,大黃山本就不富裕的植被更是雪上加霜。
大黃山&小草:誰來為我花生?
采薇好奇接過符咒,問道,“這是什麼?”
符紙上走筆龍蛇,邊緣隐隐有流光顯現,跟他們司天監的術法似有相通之處,但他們施展術法也不需符咒,大儒才需要這個。看起來像是兩個派系的結合,卻又自成體系。
“啧啧……”宋廷風在旁邊嫌棄得不行,跟朱廣孝小聲蛐蛐,“你說這許七安已經夠會拍馬屁了,這又來一個更厲害的。”
唐初夏聞言轉向他,冷不丁冒出一句,“宋大人也要護身符嗎?”
宋廷風不假思索,喜滋滋龇牙,“要!”當然要,免費的好處誰不拿誰是大傻子。
唐初夏笑眯眯,一手交符一手要錢,“承惠,兩錢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