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甯皺眉，忽的聽見頭頂傳來管事焦急的聲音：“老闆，萬一她們被鲨魚吃了，還怎麼寫信給家人報平安？以後還如何騙得更多人來應聘？”

王老闆道：“其他人都求饒了，這丫頭骨頭硬，死就死了，到時對她家人說她水土不服死掉了，省得壞我們大事！”

楚甯想起小蝶說過的芬姐，當時也就是因為芬姐回信還附帶銀票才相信這個招募的。

如此精心，如此險惡。

一股海浪打過來，蓋過她口鼻，楚甯嗆得咳了好幾聲。二丫拼命仰頭，哭道：“楚甯，怎麼辦？”剛說一句，海水又灌入她口鼻，後面的話再說不出來。

楚甯看了眼上面，護衛沒有監視，應是覺得她們掀不起浪花。

海水起伏不定，海浪一陣又一陣。楚甯轉動手腕，讓繩子在手腕上繞幾圈以縮短繩子長度，好讓自己口鼻更遠離海面。

她緩了口氣，對二丫道：“小聲點，别讓上面聽見。二丫，你學我這樣，會好些。”

二丫哭聲漸小，也有樣學樣，慘着聲音問道：“萬一真有鲨魚水母呢？”

楚甯一邊試着活動手指抓緊繩子往上爬，一邊道：“若真如此，隻能努力離開水面。二丫，學我。”

二丫使勁，喘氣聲不止，“不行，我力氣太小了……”不一會兒，她大叫：“啊——”

二丫動靜激烈，好幾股水花往楚甯身上打。楚甯被吓住，顫着聲道：“怎麼了？”

“腳邊有東西，滑過我的腳！一定是鲨魚！”二丫哭得聲音都抖了。

還有下半身子泡在海中的楚甯卻什麼感覺也沒有，但到底第一次接觸海水，也被她驚得心生恐懼。

附近幾個被吊的姑娘本學着楚甯的樣子，聽見二丫說話哭走更大，死命着向上面求饒。

有護衛聽見，探出頭來看，見楚甯已上半身離了水面，“你果然很行。”說着，又放了段繩子下去，楚甯立即往下掉，重新回到最初的狀态。

“其他求饒的人都等着！一會兒老子把你們拉上來！”

哭聲更大。

落回水中的楚甯也感覺到了有什麼在擦過她的腳，心中恐懼将她整個人都攫住。

可奇怪的是，若是鲨魚，怎麼沒咬她？若是水母……祈禱身上穿着能隔絕直接碰觸。想到此，楚甯心中稍稍安定了些，見二丫哭到沒聲了，立即将自己的猜想告訴了她，讓她别亂動。

二丫立馬也不掙紮了，隻是她已無力應對打過來的海浪。楚甯會遊泳，努力讓自己靠過去繞着二丫轉了一圈，兩根繩子纏繞在一起，兩個人也貼得更近。

“二丫，别放棄，你靠在我身上些。”

二丫來了力氣，借着繩子，整個人都靠在了楚甯身上。楚甯沒想到這個二丫将她當墊子，而她被壓入水，口鼻幾乎要在海水之下。

海浪一打，楚甯拼命搶着呼吸空氣，想甩掉身上的二丫，可繩子纏在一起，分也分不開。

真是作繭自縛。

忽而，有重物落水聲，緊接着上面咆哮聲、打鬥聲，還有不斷地有人落水，姑娘們的哭聲此起彼伏。

而楚甯快要窒息了。

“楚甯——”

誰？誰在叫她？

楚甯腦中閃過一絲清明，這聲音像是白陽……

“在這兒！在這兒！快來救我！”二丫大叫着，動作更加激烈。在她之下的楚甯幾乎要受沒頂之災。

“楚甯！”白陽趕到，看清了臉，“可惡！”氣急敗壞地走開，繼續大聲呼叫楚甯的名字。

“救救我！”見人來了又走，二丫仰着頭大哭呼救。忽然，上方又出現了一個人，二丫不哭了，眼睛睜得大大的。

那人一邊将繩子往上拉，一邊道：“别怕。”

被二丫壓在水裡的楚甯聽到了聲音，頓時想哭，可她說不出話來，一動口就有海水往裡灌。

是江钰行。

“沒想到你這麼重。”江钰行是在說二丫。

二丫急道：“我下面還有一個人！是楚甯！”

江钰行渾身一顫，難怪有兩根繩子，當即用了力加緊往外拉。

楚甯終得遠離水面，被海風一吹，渾身冷得發抖。她神智已有些不清，出于本能地大口大口呼吸。

耳邊是江钰行不斷叫她名字的聲音，最後雙手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抓住，抓得緊緊的。

觸到了冰冷堅實的甲闆地，手上的桎梏已解，臉上的水被輕輕擦去，瞬間她人被環在溫暖的懷裡。

雖然周圍聲音紛亂嘈雜，但她隻聽見了他的聲音。

“醒醒，醒醒。”

楚甯緩了片刻，終于勉力睜開了雙眼，因臉大半埋在他懷裡，她看不到抱住她的臉，但聽得出他的聲音，還有他猛烈的心跳。

複得生機、委屈等種種情緒直上心頭，她在他懷中放聲大哭。

江钰行輕輕拍她的背，不住說着沒事了。

楚甯哭聲漸小，抽噎道：“冷。”

“馬上帶你回家。”江钰行抱起她，對青雲道：“這裡都交給你們了，我先帶她回家。”

青雲道：“快去吧。”

被抱起的楚甯，終于能看到周圍景象，好多穿着官服的人在壓制護衛，好多個姑娘在被查問，還有……站在不遠處面無表情看着他們的白陽。

與他擦身而過那一刻，白陽的聲音響起：“要為他留下？”

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但兩個人都聽懂了。

楚甯道：“是。”

白陽以為會聽到對不起，他笑了。

江钰行開口道：“你回來那天，我本想請你成全我們。如今我不需要了。”說完，抱着楚甯飛快下船。

海風仍在吹，渾身濕透的楚甯瑟瑟發抖，但很快樂。

“你怎麼知道我有難？”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你很重好嗎？”江钰行腳步不停，雖已到了城門關閉的時間，但因為官府處理碼頭公務，城門仍有人把守。

“很重你扔我呗。”楚甯知道衣服濕了重量不隻加一倍，他抱她已很費力，說話也費神。

不料，江钰行停下，還把她放下來。楚甯驚住，“你真扔我啊？”

“抱着要跑二三裡，我做不到。”江钰行把背對着她，“背着省胳膊。”

楚甯笑了，爬上了他的背。今夜他來救她，想必已盡心盡力。不再說話的她腦袋歪在他肩窩，不一會兒困意襲來，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