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玉書院離山腳并不遠,山路平坦寬闊,不用艱難爬坡。沒太久,就到了書院門口。
她來過,但沒有進入過。守門的老張見到她,欣然放她進入書院熟悉。
眼前書院依山勢而建造,房子錯落有緻,竹子随處可見。右手邊傳來人聲,但因種有竹子擋住視線,透過縫隙隐約可見有幾個人。
她指着那處問道:“那邊是什麼?”
白陽道:“操場,我們在那跑步蹴鞠射箭,有時學騎馬。”
楚甯拾級而上,突然停步,回頭看向操場,因為已在高處,整個操場一目了然。她看到有四個人在蹴鞠。
白陽也跟着停下,“怎麼了?”
“這會兒還有人蹴鞠嗎?”
白陽看到場中四個人,“除了上課時間,誰都可以去操場的,沒有限制。”
路過數座學堂,楚甯不用問,也能從裡面桌椅布局知道是學生上課的地方。
走過一條花間小徑,便見幾開間食堂,夥房就在食堂後。食堂很幹淨,楚甯知道管事要求很嚴格。
剛踏入夥房,就見一個精神滿滿的婦人在竈台前拿着絲瓜絡用力刷鐵鍋。
白陽朝她說道:“葉嬸,我帶她來了。”
葉嬸擡頭,目光從白陽身上一下子轉向了他身旁的女孩。
她放下絲瓜絡,拿起放在邊上的幹布,一邊擦手一邊朝他們走來。葉嬸睜大眼睛将她瞧了幾眼,點着頭問:“小姑娘幾歲了?早上何時起床?家中還有什麼親戚?”
出于對書院的信任,楚甯對這些過于詳細的問題簡單答了幾句:“我今年十六,能寅卯相交時起來幹活,家中隻剩我母親,但她外出,不知何時回來,”她頓了頓,又小聲道,“不過,我清晨要賣——”
“賣豆腐腦,對不對?”
“對。”楚甯忐忑不安。
“你的情況,他們已經告訴我了。我呢,先和你通個氣,夥房要招的是男子,已經找好了,”葉嬸望了白陽一眼,“但他求我讓你來,我看你也不容易,就答應了。院長那我就說你是我老家遠房侄女兒,暫時來這兒先讨個活。院長心好,已經同意了。”
“謝謝!”楚甯心中不勝感激。
“所以如果有人問你是誰,你應該知道要怎麼回答了?”
楚甯心領神會,“我是您的遠房侄女,暫時在這兒小住幹些活。”
“不錯,”葉嬸笑道,“住的地方,是在後院。我要忙老師們的晚飯,所以明天你來我再帶你去看。”
“好的。”
葉嬸點點頭,又道:“對了,關于工錢,因為你早上不幫忙,所以要少三分之一,也不多,一天二十文,你看如何?”
“我太滿意了,”楚甯鞠躬道,“有吃有住還有工錢,我真的很滿意。謝謝葉嬸收留。”
“小事一樁,”葉嬸擺手,看了一眼門外,“天快黑了,你早點回去。明天再來。”
楚甯在葉嬸的囑咐聲中離開了夥房,對白陽道:“白大哥這番援手,我感激不盡。将來若有所求,隻要我力所能及,一定會幫忙到底。”
“阿甯,你太客氣了,這沒什麼的。”
楚甯也不多說什麼,白陽幫着介紹擔保,解決了她燃眉之急,這份恩情,她會銘記在心。
“白大哥,你明天不用來幫我了,昨天今天你都幫我,已經很麻煩你了。”
“這沒什麼,我幹得也很開心。”
白陽帶着楚甯往大門走,突然,有球飛到他們腳邊。
球是從操場方向飛來的,楚甯往那看去,有一個穿着學生服的少年往他們這邊走來。
“白陽,這位姑娘是?”
這少年口中問的是白陽,可他的目光隻盯着楚甯看。
“她是我朋友,”白陽站在兩個人中間,語速極快,生怕說慢了對方要對她不敬,“是來給葉嬸打下手的。”
“朋友?”少年推開白陽,向楚甯笑道,“我叫陳天,不知姑娘芳名?”
楚甯察覺到兩人之間似乎有過節,推開的動作一點也不客氣。而且,陳天看她的目光,并非王老闆那樣赤裸裸的,更多的是玩味的打量。
“我叫楚甯。”她隻能這麼說,說到底這裡是書院。
陳天道:“楚甯,是楚楚動人的楚,甯靜的甯?”
楚甯點頭作回應,她看見白陽想護在她跟前,但總被陳天推搡着。
再呆下去,似乎會因她而出事。還是保持距離為好。
“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白……白同學,謝謝你帶我熟悉地形。”她認得大門方向,快步朝大門走去。
白陽想跟上去,可仍是被陳天攔住。很快,楚甯已走了老遠,快看不見人影。
“你到底要幹嘛!”白陽怒瞪陳天。
陳天眼中浮起玩味,“你吼我?看來這姑娘很重要啊,要不然你怎麼會大吼呢?”
白陽冷笑,“難道你是為了聽我吼的?”
陳天道:“當然,在這個書院,我每次看到你,你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江钰行身後,看着真窩囊。這次倒新鮮,居然一個人,還是陪着一個姑娘。”
白陽手緊成拳頭,很多人都說他和江钰行形影不離,這算是好聽的。而難聽的,便是陳天的跟屁蟲之說。
他拳頭緊了又緊,終是說了句無聊,便大力推開他往大門方向跑。
“真是窩囊廢。難怪那姑娘抛下你跑了,誰會喜歡一個窩囊廢。”陳天鄙夷地看着白陽的背影,拍了拍被白陽推過的地方,好似彈什麼灰塵一樣。
隻見白陽立時停步,一動也不動,像個呆瓜一樣,陳天又說了句“窩囊廢”就轉過身向同伴走去。
同伴們在場中一直在看好戲,忽然他們臉色大變,朝他大叫:“後面後面!”聲音都快變形了。
陳天一凜,身後有一陣急風呼來。到底是蹴鞠好手,陳天下意識蹲下身,向一側滾了幾圈。
雖然反應快,但肩上還是挨了一頓結實的拳。白陽已沖過來,與他扭打在了一起。
男人打架,都是動真格的。既是動真格的,就會留下傷痕。
白陽的傷痕,楚甯在次日早晨他來找她時就看到了,比起上回的手傷,這回的傷顯然更暴力。
“白大哥,你臉上怎麼有淤青?”
白陽擺手道:“還好,我不是單方面被打的,對方傷得比我還重。”
楚甯驚道:“打架?”
他點點頭,眼睛亮亮的,又很堅定。
楚甯細想後又不确定地問道:“和陳天?”
他又點頭。
她震驚了一瞬,又問:“是因為我嗎?”
這次他沒有很快回應,而是猶豫了,“也不算,他對我一直不友好,我是反擊而已。”說着,手握闆車車把拉了起來。
楚甯憂心忡忡,原以為她走了就好,沒曾想會打架。
她在闆車後頭扶着,想着是不是要問些什麼。不料,白陽的聲音幽幽傳來,“阿甯,是不是覺得我沒用?被欺負了不會為自己争口氣?”
楚甯一時無言。他在她眼中,确實是個需要人保護的人。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脾性,很難說得清絕對的對與錯。被欺負的人不會一輩子都被欺負的,欺負他人的人遲早也會得到同樣的對待。”楚甯斟酌着字句,“我覺得,做人首先要懂得保護自己,讓自己變得強大。”
“怎樣叫強大呢?”白陽追問。
“簡單點就是體格健壯,再是有錢傍身,難點的當上官如書中所說的‘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
白陽久久沉默,直到擺攤處,才對楚甯說了句話:“我明白了。”
今日生意順利,賣完豆腐腦後的楚甯本以為白陽會和她一同去書院,未料他說他有事已請了假。
她沒有多想,一個人拉車往城外走,時不時看到幾個穿着學生服的男子用最快的腳程往山上奔去。
花了半個時辰,終于到了書院。此時書院已傳出抑揚頓挫的讀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