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有個爐子,張春菊每天中午都不回家,在鋪子裡看店燒飯,要是買不着煤她中午就隻能吃從家帶的冷飯,聽到買煤,她條件反射回了句“來了!”
說完才反應過來,她還要看周文靜的刺繡手藝呢,這下張春菊為難了,她抿了抿唇,頗有些不好意思。
“妹子,你先别繡,等我一會兒成不?供銷社離這兒就一條街,我馬上回來!”
“好,你去吧,我看那邊襯衫還有挺多的,我去改幾件。”
周文靜非常好說話地點點頭,雖然重生回來,但隻要别人對她沒有惡意,她骨子裡善良還是一點沒變的。
“行,謝了啊妹子!襯衫姐給你計件算錢!”
張春菊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周文靜去拿了一件襯衫,手裡的針線越發流暢。
小丫在凳子上坐久了,難免有些無聊,她拉了拉周文靜的衣角,小聲道:“媽媽,我能不能幫你做些什麼呀?”
周文靜看着懂事的小丫,沉吟一聲,把拆下來的繡線在桌子上排開,又把待用的線從框子裡拿出來,讓小丫比對着找,每種顔色找三種最接近的。
小丫興奮地緊緊握拳:“放心吧媽媽!”
她站到地上,雙手撐在桌邊,眼睛就像一台激光掃描儀一樣,仔仔細細地分辨了起來。
“顔色選好了就放籃子裡,别讓線頭散了。”
周文靜叮囑道,手裡的針繼續上下翻飛。
小丫點點頭,認真得像個小大人,因為自己幫上了忙,表情很是驕傲。
周文靜心中一片熨帖,有小丫在身邊,她就覺得未來的日子全是奔頭。
王師傅瞥了一眼她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冷笑一聲,她站起來倒水,路過周文靜的時候,看着她娴熟的針法,眯了眯眼睛。
張春菊的動作快得很,沒一會兒裁縫鋪的玻璃門就被推開了,鈴铛叮當作響,她拉着一闆車蜂窩煤回來,滿頭是汗。
“今天去買煤的人好多,虧我跑得快!”
周文靜立馬放下手頭的活出去幫着卸煤,王師傅四平八穩地坐着,慢悠悠改着手裡的襯衫袖口,眼神還時不時瞟向周文靜工作台上的裙子。
突然間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珠轉了轉,破天荒地放下剪刀,大步走了出去。
“春菊你這一路累壞了吧,快去坐會兒,我替你搬!”
周文靜不熟悉王師傅,沒什麼反應,張春菊可是愣了,這王師傅平日裡眼高于頂,連在鋪子裡掃個地這種雜活都是不幹的。。
看着王師傅擡了兩塊煤轉身進屋的背影,張春菊疑惑地眨了眨眼小聲嘀咕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她以為王師傅這是第一次在手藝上被人比下去了,有了危機感,想要表現一下,也就沒多想。
而王師傅搬着煤,故意慢吞吞地從周文靜的桌子旁經過,她掃了眼桌上的裙子,眼神中劃過一道嫉妒的光。
霎時間她腿一伸,假裝是被桌腿絆到了,手又一滑,一塊黑乎乎的蜂窩煤直直砸向裙子,“啪”地落在裙擺上,煤灰四散,留下一個拳頭大的污漬。
才繡好的一片花瓣被砸得絲線松動,亂七八糟地扭成一團,還不如之前染上油墨的樣子。
小丫吓得尖叫出聲:“媽媽,裙子!”
周文靜聽到動靜猛地跑進來,她一把抓起那已經磕掉了好幾塊蜂窩煤,看着眼前的裙子,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
原本淺藍色的面料上黑灰斑駁,裙擺皺得像揉過的破布,就連旁邊好好的刺繡線都被煤渣挂斷了幾根。
王師傅裝模作樣地驚呼,開口就是惡人先告狀:“哎喲,你這鄉下人,你怎麼把工作台擺在這地方!給路擋了一半,差點摔死我!”
她的語氣裡滿是幸災樂禍,張春菊進來一看,登時急了:“工作台是我擺在這兒的!我們進進出出都沒事,怎麼就絆着你了?我說你今天怎麼想着搬煤呢,原來是在這兒憋着壞!”
“誰憋壞了!我就是絆着了,你少冤枉人!”
就算張春菊是老闆王師傅也不怵,一梗脖子就頂了回去,這年頭招個裁縫可不容易,張春菊又一貫好脾氣,還能為了一個借鋪子地方繡裙子的鄉下人得罪她?
周文靜顧不上關注她們的争吵,她咬緊嘴唇,盯着裙子上的污漬,腦子裡飛快盤算。
她知道王師傅是故意的,煤灰難洗,刺繡受損,原本她畫好的圖案也糊成了一團,這下又要清潔又要重畫,一下午的功夫全白忙活了。
周文靜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低聲安撫焦急的小丫:“小丫别急,媽能處理。”
她快步去水盆邊上,把沾了煤灰的手洗幹淨,轉身問張春菊:“張姐,有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