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什麼玩笑，你這明明就是在抄——”

最先控制不住嗓門的是範琪琪。

他這麼一嚷，幾乎把全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我看了眼對面：一組據說負責本場策劃的設計師餘文峰根本就沒有到場，反倒是何軍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甚至還有心情調侃：

“怎麼了，唐組長，你的組員好像對我們的選題有意見？”

……怪事。

明明自己做了虧心事，他卻好像一點兒都不怕被拆穿。

我和何軍鬥法多年，知他平日雖然自大，卻絕對不算愚蠢。眼下表現得這麼反常，反而讓人覺得違和。我心中警鈴大響，總覺得今天這事有頗多蹊跷之處，卻又偏偏摸不到頭緒；隻能先攥住範琪琪的手，示意他别再繼續往下說。

周棠的眼神已經輕飄飄地挪過來。我深吸了一口氣，把筆記本遞給周棠。屏幕第一頁顯出幾個醒目的大字，正是和一組一模一樣的标題。

“範琪琪剛才确實有些沖動，但這也不能全怪他。我們也是剛剛才發現……自己一家家企業調研得出的方案，居然會和一組的有這麼多相似之處。”

***

“偷了東西的喊捉賊，我今天也算是開了眼了！”

會議結束後，範琪琪“咣”地一聲，把自己往座位上摔出了好大的動靜。

“我不問，他不說；我一問，他驚訝。就這，還好意思當着周總的面，信誓旦旦說什麼一定要抓到内鬼……我就不信抄襲這事兒他姓何的從頭到尾都不知情！何軍也真算是生不逢時，這要擱秦朝那會兒，始皇帝還修什麼長城呐？直接把他的臉皮和水泥糊上去得了！”

我聽範琪琪兀自罵得痛快，一時找不到氣口勸他，隻好先幫他沖了杯咖啡。

半個小時前，我在會議上跟周棠說明了情況。何軍立刻大驚失色地——或者說是表演得大驚失色地——表示他隻是采納了手下設計師的一則方案，對抄襲一事根本毫不知情，還義正言辭發表了一通諸如抄襲是底線、一定要大查特查之類的陳詞濫調。

……最古怪的是周棠的反應。他自從看完PPT後就一直緘口不言，在聽完何軍的一通慷慨陳詞後，更是簡單粗暴地直言這次兩組的方案都做得不盡人意，勒令我們第二天上午重交一份——反倒對抄襲二字絕口不提。

我不相信周棠是一個缺乏原則的人。可在這件事上，他卻擺明了想要包庇何軍……為什麼？

我在社會上待了越久，就越是堅信：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麼超脫常理的事——如果你覺得有什麼事無論如何都不能理解，那也充其量隻是還不清楚隐藏在其背後的理由罷了。

如果能找到那個理由，說不定就能把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喲，唐組長不去想着怎麼讨回公道，倒有閑心在這裡喝茶啊。”

我沉默地望向說話的何軍。看看，什麼叫做冤家路窄。這不就是嗎。

“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大清早聽見烏鴉叫，看來我是得去靈缇寺裡頭拜拜了。”範琪琪皮笑肉不笑道。

“我知道你，範琪琪。以前老闵還在的時候就總提起你。他說你專業上倒是挺有靈性，可就是脾氣太沖，不好管教。當初分組的時候，要不是唐組長搶先，我倒也想把你争取過來……”

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又重新看回範琪琪，笑了：“不過現在看這樣子……好像還是你們年輕人之間更有話聊。”

何軍不問自取地把範琪琪的水杯拿開，又把自己的保溫杯放在飲水口。咖啡機很快吐出涓涓的熱水，茶包沉在水面之下，很快把水變成淡淡的黃。

“年輕人有沖勁兒挺好，可就是火候還欠了點兒，跟錯人。就像這玩意兒似的，明明會燒熱水就行，簡單，實用；還非得多做什麼研磨咖啡的功能。結果呢，三天兩頭地壞，最後還不是隻能接熱水。”

他把範琪琪的杯子遞過來。那上面已經飄起一層可疑的黑渣，大概是咖啡豆的研磨刀頭又罷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