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場會原本預計兩個小時,最後快三個小時還不見有結論,衆人各執己見,叽叽喳喳,吵得談俱頭大。
他回到辦公室還沒一會兒,汪馳又進來說老爺子那邊讓晚上過去一趟。
談俱随手摘掉眼鏡,往桌面一扔,道:“知道了。”
他不用猜也知道他爺爺是為了鄭康成的事找他。
上次聽梁秋收提起亞卡的那位招商負責人有問題,他派人去查,果不其然是鄭康成的遠房親戚,在兩年前沒走正常應聘流程直接塞進去的。
不僅如此,在細查之後,才發現但凡是亞卡核心職位所安排的人都或多或少和鄭康成有關系。
亞卡商業管理集團是特億核心業務之一,每年營收能達百億,鄭康成的人混雜其中,蠅營狗苟,簡直是老鼠掉進了大米杠,不知道究竟從中撈了多少油水。
但凡不按正常應聘流程進入集團的,談俱直接将人連根拔起,一網打盡般全部解雇,并對人力部門相關人員追責。
這一舉動自然再次觸了鄭康成的逆鱗,必然是去找了他爺爺施壓,也自然有了他爺爺剛才的那通電話。
他爺爺和他爸一樣,對鏟除異己一事持保守态度,他要是回去,也能猜到談永圭會說什麼,無非就是怪他初生牛犢不怕虎,行事太過嚣張。
是以,談俱在汪馳将要退出去時又道:“就說我晚上有事,去不了。”
“是。”汪馳随即點頭。
談俱知道,他必須加快行動。
可是一周以來,梁秋收這個女人一直吊着他,每每談及都是回避态度。
談俱從她這邊行不通,隻好派人直接去找谷認的張總,如他所料,一提及楊安這個名字,對方就不再有任何回應。
而楊安好似人間蒸發一樣,依舊查不到任何下落。
現在這情況就有些舉步維艱的意思,談俱索性不再管,他擡眼看了眼時間,六點五十八。
他繞過黑色皮質長沙發,颀長身影立于窗前,站定,給宗子晉打電話叫他出來喝酒。
玻璃之外,天外橙色光芒逐漸隐匿,暮色降臨這座城市,霓虹綻放,流光溢彩,雖是火樹銀花不夜天,但越是燈火輝煌,越襯出其中的孤寂美感。
電話對面那人似乎行走于街市之中,雜音煙火氣十足:“現在?現在不行,在陪梁久逛夜市,待......”
談俱反手撂了電話。
他冷笑一聲,發誓以後打給他爺爺挨罵都不會再打給這死戀愛腦。
談俱在這裡久待了一會兒,站姿筆挺落拓,就這麼靜靜待着着,居高臨下地俯瞰這座城市飄搖于璀璨燈火之中。
他試圖不去想自己不願意離開的原因,但潛意識裡還是記起來,明天是他媽媽的忌日,外公打過招呼,讓他明早一起去掃墓。
掃個墓而已,談俱,你還挺矯情。
他自嘲地笑了聲,又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轉身準備離開。
讓他頓住腳步的是一通突如其來的語音鈴聲,談俱像是有什麼預感一般,拿起手機一看,來電人果然是梁秋收。
下午她耍完他之後又假模假樣地道歉,說不是真的“想他了”的意思,讓他誤會了。
言語中真當他是什麼傻白甜,連她一點綠茶慣用的無聊手段都看不出來。
手機鈴聲響了很久,樓層太高的原因,地下的車流人流聲響全部消失,眼前流光溢彩的世界像按了靜音鍵,隻有鈴聲在空曠的房間裡回蕩。
談俱卡在快自動挂斷時滑向綠色接聽按鈕。
今夜的電話裡,她的聲音配得上滿目的五光十色:“哇哦!”
“拿捏了你的把柄之後你連我的電話都接了欸。”
“那那那,我以後給你打視頻你不會也要接吧?”
她的聲音裹挾着些許風聲,好像站在和他一樣高的地方。
談俱沒說話。
有時候都不知道她是假到逼真,還是真實到矯揉造作。
她聲音小了一點,似乎是離聽筒遠了些:“你猜我為什麼給你打電話?”
沒等到談俱說話,梁秋收自問自答:“因為梁久陪她老公去了,她不跟我玩,你呢?”
頓了兩秒,她才接着話:“你在幹嘛?”
她那邊發出“咔擦咔擦”的咀嚼聲,像隻抱着手機的嘴饞老鼠。
她果然問:“你猜我在吃什麼?”
談俱就這麼保持着手持電話的姿勢,也不答。
“我在吃芒果,表弟給我切的,切成一塊一塊整齊地放在碗裡。”
“你會切嗎?”
“你以後能不能和他比賽看誰切得整齊......”
談俱終于說話:“能别說廢話嗎?”
“欸,你有沒有看見天上......”梁秋收壓根不在乎他無視的态度,也絲毫沒有聽出他實際情緒不佳,畢竟感知和照顧人情緒一貫不是她秋收大小姐的強項。
她吃完飯又回了露台,坐在藤椅上手裡抱着裝芒果的碗,剛才一扭頭看見黑色夜空中出現數架無人機列隊組成的光圈形狀,這會兒,她的驚呼聲不斷從聽筒裡傳出來。
“這是什麼?”梁秋收連忙放下碗,雙手搭欄杆上開始看熱鬧。
她看出了圍成的最終形狀,反應過來:“是有人求婚欸。”
談俱發覺梁秋收每天的情緒都跟她自己被人求婚了一樣,此刻更甚:“你在哪呢,你快出來,你能看見嗎?”
談俱的辦公室是三面環形玻璃牆,又位于市中心,觀景視野絕佳。
他看着天空中幾十駕無人機形成的戒指盒和銀色戒指形狀,低下眼,淡淡答:“看不見。”
“那......我給你描述一下吧。”梁秋收的聲音夾雜風聲。
她音色脆甜,談俱懶得用心去分辨她是夾子還是原本音色就是如此,但隻需要回憶一下她在之前那通電話裡所說的“信不信我卸了你的狗頭”,就知道這絕不是她的唯一一種音色。
“就是很多無人機組成的一個大盒子,現在在逐漸打開,裡面出現了一個戒指。”
一句“好浪漫”的餘音還沒消失,下一句她就開始指指點點地找茬:“嘶......但是吧這盒子的蓋子怎麼感覺比盒身小了一圈,是小了一圈吧?”
“是這男的經費不足嗎?而且我之前看見别人用無人機求婚都會出現一隻手,然後給這隻手戴上戒指,這怎麼沒有欸,這也太糊弄人了,我們去跟這女生說讓她别答......”
“梁秋收。”談俱打斷她的點評。
“啊?”
這聲短促而輕聲的“啊”後面,接着她又咬了一口芒果的清脆聲響,仿佛她絲毫沒有聽出他眉頭緊蹙所以從挑刺中回過神來的意思,反倒有些“怎麼了你也覺得我說的很對是不是快誇我快誇我!咱們快去拯救這個女生”的無恥之感。
談俱呼了一口氣,他直截了當,聲音有幾分耐心告罄的意思:“梁秋收,我沒時間整天和你繞圈子。”
他在沙發上坐下,二郎腿翹起,發出最後的通緝令,“楊安的事情我說過要求你可以随意提。當然,如果你做不到也可以直說,以後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他都已經說了讓她條件随意開,按照她擺在明面上的目的,談俱不明白她這幾天莫名其妙在顧慮什麼。
溜人好玩嗎?
“什麼叫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又是一口清脆的咬芒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