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刻意向前半步,似乎知道洛魚笙能看到自己,他收斂了氣息,這是江湖中有武功底子的人都會的。
洛魚笙想起了沾在李德貴身上的浮線,但依舊躺着沒動,像是真的睡熟了。
雙方一時間僵持不下,梅府院内燈籠高懸,忽然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傳來,窗紙上映出一閃而過的黑影,将燭火驚擾了刹那。
“誰!”
梅四公子心中一骸。
風聲卻好似聽懂他的質問,翻飛起黑衣人的衣角,梅青山擡眸望去,隻見廂房頂矗立着一道身形,兩廂對視,黑衣人簡單地停頓了一瞬,随即朝着後宅深處縱身躍去。
“站住!”
梅青山提着燈籠,目光死死鎖定那人的背影,他腳踩牆面借力,順勢也站上了屋頂。但他并不擅長輕功,勉強能讓黑衣人在視線之内,腳下的瓦片随着他追逐發出清脆的響動。
“什麼東西在房上?”
“可能是老鼠吧。”
洛魚笙将門推開一道縫,剛要湊近上前,一雙纖細的手驟然探進門縫。
鋒芒一洩,劍尖比反應更先一步砍進縫中。
“洛大俠!是我!”
柳青揚扒開門,月光下是客棧驚鴻一瞥的模樣,洛魚笙收起劍,微微皺眉。
“你怎麼在這?”
“事不宜遲,我有要事要同你說。”
少女警惕地望向四周,側身躲進屋内,關上門後一臉嚴肅道:“城郊死人了。”
洛魚笙握劍的手一頓:“什麼人?”
“看樣子是個小販,前段時間他閨女丢了,都說是梅府的小公子綁去的,洛大俠查出什麼了嗎?”
洛魚笙腦中閃過粥鋪哭喪老漢的模樣,搖了搖頭:“我來的第一晚就把梅府探了一遍,沒有藏人。”
“那就是了。”柳青揚喃喃自語,抓住了洛魚笙的手腕:“這已經是這個月死的第四個了,都是和走失姑娘有關,都被抛屍城郊了。”
“這麼大事官府的人呢?”
洛魚笙不解發問,卻換來柳青揚一個白眼:“都死了!什麼為民請命都是假的,那些人吃着百姓的糧淨會幹些殘害百姓的事。”
“洛大俠,你快跟我走!辰月要撐不住了。”
洛魚笙回想起引開梅青山的那道身影,什麼都明白了。
“胡鬧!”她彈了一下少女的腦門。
柳青揚此刻什麼都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帶洛魚笙走,她剛要拉開門,一個腦袋突然艱難地探了進來。
柳青揚擡起手剛要下劈,梅星韻雙手合十求饒道:“别動手!”
“老大!是我。”
洛魚笙轉頭見是他,隻覺得今晚接二連三的變數鬧得她頭疼,瞪了梅星韻一眼:“你又來做什麼?”
梅星韻對柳青揚還有點陰影,用餘光偷偷瞟着她,雙腳朝着洛魚笙身後蹭去。
“小霜和我說四哥來找你了,我怕他為難你,就來看看。”
柳青揚長鞭一橫,冷聲道:“洛大俠跟他廢什麼話!直接敲暈了扔到院子裡,我們快走吧。”
梅星韻一聽頓時來了脾氣,壯着膽子雙手掐腰,又擺出他玩世不恭的無賴相。
“我說你是誰啊?憑什麼讓我老大跟你走?”
柳青揚揚起手作勢又要打他,門外卻響起男人的質問。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出現在梅府?”
洛魚笙瞬移到門前,冷辰月鬼魅般從房檐上一躍而下,她戴着面紗并不答話,視線卻若有若無地瞥向一側的房門。
“不說話?那就别說了。”
梅青山雙掌凝力,弓步沖上前直逼冷辰月胸膛。
少女順勢後仰,雙手抓住腳踝,憑借驚人的柔韌度躲開了一掌,也趁機從腰側拔出匕首,揚起手腕割下了梅青山鬓邊的一縷發絲。
男人後撤半步,曲起腿踹向冷辰月的右手,鋒刃掉落在地,又是一掌襲來。
“不好,辰月不是他的對手。”柳青揚在原地焦急地跺腳。
“我去幫她。”
洛魚笙說着便要拔劍,一側的梅星韻連忙将她攔下。
“老大不能去啊,你一去不就露餡了嗎?到時候梅府以為你圖謀不軌,我們的計劃就泡湯了呀。”
柳青揚聞言,拽着他的耳朵,氣憤道:“你再說一遍?”
梅星韻龇牙咧嘴,繼續說道:“别拽别拽,我有辦法!”
門外梅青山赤手空拳,擡起手肘撞開了冷辰月握劍的手,男人招式大開大合,幾次三番尋着少女的命門下手。
冷辰月并不慌亂,身姿如同銀蛇,在那人的下盤斡旋糾纏。
二人一柔一剛,接連交手卻分不出勝負。
“住手!”
梅青山身後傳來一聲警告。
“你要是敢傷她,梅星韻立刻死在你面前。”
聽到熟悉的名字,男人不可置信地轉身,柳青揚蒙面拿着劍抵在梅星韻頸側,懷裡的少年驚恐萬分,看向梅青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喊道:
“四哥!救我!”
梅青山攥緊掌心:“星韻!”
“把嘴閉上!”柳青揚惡狠狠地踢了梅星韻一腳。
少年臉上的表情瞬間真實多了,皺着鼻子低聲道:“你來真的啊。”
梅青山的神色有所松動,向前兩步:“别動他。”
劍鋒稍稍劃破皮,滲出鮮紅的血迹,柳青揚望向冷辰月點了點頭,又添了一把火:“站在原地,要不然他就是死。”
梅青山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梅星韻身上,根本沒注意身後的冷辰月悄無聲息地繞過他,站到了柳青揚的身側。
下一秒,冷辰月望向屋内的洛魚笙,随即抓住梅星韻的衣領,一個輕功起躍竄上屋頂。
“小賊!竟然偷了我的劍!”
眼見梅青山又要追上,洛魚笙立即拿着帶血的方帕,捂住小腹沖了出來。
“洛大俠?你這是?”
男人探究的眼神落在洛魚笙的傷口上,少女卻不給他細看的時間,腳下踉跄原地起跳,腳尖輕點燈籠翻身上房。
“她們偷襲了我,是為了小公子,我去将她們追回來!”
說罷,她迎着月色,瞬息之間便消失在梅青山的視線中。
冷辰月拎不動梅星韻,隻能和柳青揚二人合力将他扛在肩上。
“我們這麼扛着他真的可以嗎?”冷辰月有些不放心。
柳青揚無所謂地擺了擺手:“死不了,一會洛大俠追上來就把他放下來。”
梅小公子倒立看着面前變成殘影的磚瓦,胃裡翻江倒海,風聲瑟瑟,吹進梅星韻腦子裡都是“想吐”兩個字。
“放,放我下來……嘔!”
柳青揚捏着鼻子跟着幹嘔了兩下:“你忍忍!别吐人家房頂。”
“要不我們還是把他放下來吧。”
洛魚笙早年跟随師父學了幾招輕功,但終究不是最拿手的,需要借助外力才能使出,踩在瓦片上比梅青山的響動還大。
她追着三人的背影,盡量将擴大邁步,不出半個時辰終于追上了冷辰月她們。
“什麼味?”洛魚笙皺眉捂住了鼻子,濃烈的酸臭彌漫。
柳青揚拍了拍半死不活的梅星韻:“他自掏腰包把人家房頂糊上了。”
“老大……”梅星韻耷拉着眼皮,低聲嚅嗫,全然沒有平日那副精氣神。
洛魚笙安撫地拍了拍少年的腦門,和冷辰月并肩坐在一起,問道:“你們怎麼想到要找我的?”
冷辰月莞爾,像個大家閨秀一樣露出娴靜的笑意,緩緩道:“我們将梅小公子交給您之後就猜測您可能在梅府,青揚和我就策劃了這麼一場。”
她說完俏皮地吐了吐舌頭,畫卷裡的小姐鮮活了不少。
洛魚笙雙手托腮,思索了一會:“這屍體不簡單吧。”
“您猜怎麼着。”柳青揚立即接上話,擠到二人中間:“我們調查了,這城郊的山裡有一群山匪。”
“山匪?”洛魚笙瞳孔微縮,接二連三的抛屍還有可能說成是巧合,荒山野嶺官府搜捕不到。但山匪的性質就不是官府失職三言兩語就能帶過的了。
為什麼城中沒有人聲張?究竟是不知,還是刻意不知。
梅星韻一聽“山匪”兩字,指尖動了動,面色依舊慘白,嗓子一陣火辣。
“我從未聽說過山匪,梅府上下也沒提起過。”
冷辰月眸色微亮,柔聲開口道:“我們也是尋着抛屍的血迹一路追查,才發現山匪的寨子的。”
洛魚笙心裡覺得蹊跷,皺眉詢問:“那既然此前城中人都不知有山匪,就證明他們也從未害過人,為何最近出手呢?”
冷辰月沉吟片刻,将自己的發現全盤托出:“我們也奇怪,這寨子從上山就設下了層層關卡,幾乎沒人能進去,我和青揚也被擋在了第二關。”
她說着,羞赧地摸了摸發尾,補上一句:“還是我們學藝不精,若是您出手,應該能查清楚這屍體的來曆。”
到底是不是山匪害人還需進一步探查,來一趟姑蘇,瘦馬門的消息沒找到,倒是被卷進了官府的雜七雜八。
“一切等看過屍體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