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晚上,蕭玄烨便又被叫去了勤政殿,瀛君隻讓太子一人進去,謝千弦便同夜羽楚離等在了外面。
謝千弦望着天,快入秋了,今夜的夜色尚可,淅淅瀝瀝的星光下,是一座看似風平浪靜的城。
同在一片夜空,距離如此之近,他想,芈浔在幹什麼?
他後來和裴子尚談過,那夜在醉心樓現身的幾個蒙面人,看身法,不是軍中人,而是江湖人士。
那芈浔究竟買了幾個這樣的江湖人士呢,又足夠他将安煜懷送出瀛國麼?
“璟公子。”
這一聲打斷了謝千弦的思緒,他趕緊退到一邊,卻依舊沒能逃過蕭玄璟的眼。
“李寒之啊…”蕭玄璟原本要走向正殿,又調了個頭過來。
“見過公子。”謝千弦禮貌一笑,但心中知道,免不了要被一頓刁難。
蕭玄璟臉上滿是戲谑的笑,看得夜羽楚離都有些疑惑,隻見他環顧四周,問一旁的寺人:“太子進去多久了?”
“回公子,還不至半個時辰。”
“那看來還得好一會兒,”說着,蕭玄璟跨出一步,湊近了謝千弦,幽幽道:“你既是狀元郎,那本公子有不懂的地方,也能問你吧?”
還不等謝千弦回答,他又道:“還是說,你隻認太子,不認我?”
一向看謝千弦不慣的楚離聽着他這語氣也感到膈應,提醒一句:“公子,殿下一…”
“放肆!”蕭玄璟瞪他一眼,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其中警告之意不言而喻,“本公子問你了嗎?”
謝千弦知道蕭玄烨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也不想将事情鬧大,向楚離搖搖頭,而後道:“若公子有何難處,小人自當解答。”
蕭玄璟笑他識相,得意道:“那還等什麼,随我走吧。”
說完,也不管謝千弦,先走出一步,他知道謝千弦必須得跟上來。
事實也确實如此,瀛君與太子的關系剛剛緩和,若此時為自己與公子璟起沖突,難免又鬧得父子二人難看。
他同夜羽留下一句:“一會兒殿下出來,先陪殿下回去吧,我沒事的。”
說完,他便跟着蕭玄璟離去,留下夜羽楚離暗自思忖着,最終,夜羽跟了上去。
他一路跟到蕭玄璟府上,知道這位公子是個什麼樣的主,也大抵能猜到他想幹些什麼,便不敢耽誤。
此時府内謝千弦正被蕭玄璟勸酒,他猜想蕭玄璟定是想動什麼手腳,因此裝模作樣地,隻是推開酒樽回絕:“公子贖罪,小人還要回太子府,若是帶着一身酒味,怕殿下責罰。”
屋内爐香裡的煙霧彌漫着,有些淡淡的香氣,打進門時謝千弦便覺得詭異,如今這股異香一股子鑽進鼻喉裡,逼得人熱氣湧了上來,漸漸煩躁起來。
幾乎是在一瞬間,謝千弦就感到了不對,這股燥熱太熟悉了… 和那日在醉心樓誤飲了那壺情酒後的感覺,是一樣的…
該死…
他連罵得力氣都沒有了。
蕭玄璟卻慢條斯理地放下酒樽,審視着謝千弦,踱步過來,一邊調侃:“文試的時候,本公子說什麼來着?”
他邪笑一聲,回味着說:“我府上再收一個内侍,也不是問題。”
“我比太子得寵,他的太子之位,早晚也會是我的,你跟着蕭玄烨,能有什麼好處呢?”蕭玄璟已經走到了謝千弦身旁…
感到一股溫熱的氣息靠近,謝千弦比那一日在醉心樓更抗拒,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一點,那一日,要面對的,最有可能也是蕭玄烨,那個時候,自己是慶幸那個人是蕭玄烨,而不是别人。
可是現在,他隻感覺到惡心…
門被扣響,寺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略有些着急:“公子,太子府的人在外等着,要接這李寒之回去呢!”
蕭玄璟不滿的咂了咂嘴,但顯然還沒放在眼裡。
沒聽到回答,那人又怕又急,看了眼跟在身後一副要吃人模樣的夜羽,又顫顫巍巍道:“公子,那人說,若公子不肯放人,待太子親自來領時,他不會是一人來的。”
“呵!”蕭玄璟冷笑一聲,對着門就罵:“蕭玄烨想拿誰來威脅我!”
看他這不依不饒的态度,謝千弦不免擔憂,此時府上家宰也慌忙來報,太子府來了一輛車駕,要接李寒之回去。
聽到這裡,夜羽也不再給蕭玄璟面子,一腳踹開了房門,蕭玄璟一驚,沒想到他還有這個膽子,原本被壞了好事就心煩,又喝了酒,便罵:“狗仗人勢的東西,還敢到我府上來撒野?”
“你在說誰!”
門外一道冷冽的聲音響起,謝千弦這才松了口氣,每每在這種時候,隻有這個聲音才能叫他心安。
便聽蕭玄烨吩咐一句:“把人帶出來。”
夜羽便跨過蕭玄璟去扶謝千弦,可藥勁已經上來,謝千弦呼吸急促,連站的力氣都沒有。
夜羽有片刻的猶豫,還是将人抱了起來。
他将人抱出去的時候,蕭玄烨不可察覺地皺了皺眉,而後上前,不由分說就從夜羽懷中奪走了謝千弦,留下後者有些迷茫。
換到蕭玄烨懷裡,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謝千弦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這才安下心來。
蕭玄烨也感到了他的不對,輕聲問:“怎麼了?”
“他…”謝千弦艱難開口,“…下藥”
蕭玄烨于是冷冷瞪了眼蕭玄璟,他記住了這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蕭玄璟所作所為,樁樁件件,他都記得清楚。
他最終沒有再多說,此事若要鬧到瀛君面前,也大可不必,懷中謝千弦似乎不太清醒,一直在他懷裡蹭,蕭玄烨想這樣子給别人看見了不好,他也不想别人看見,便抱着人上了車駕。
進了車駕,蕭玄烨便催:“動作快些。”
“駕!”外頭車夫于是甩動缰繩。
謝千弦還被抱在懷裡,一股火燒遍了全身,燒得腦子昏昏的,迷迷糊糊的,他好像看見了很多舊事…
一會兒像是回到了小時候的難民堆,一會兒又像是在為了留在稷下學宮徹夜苦讀的那幾個夜晚,一會兒又像是犯了錯被安澈罰跪在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