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晏殊分開後,謝千弦便回了阙京,洗去了臉上的僞裝後,饒是殷聞禮還想派人跟着,也認不出自己來了。
阙京城内,他經過一處集市時,聞到了空氣中經久不散的血腥味。
那刑場甚至還沒收拾幹淨,滿地觸目驚心的血痕,一片狼藉。
謝千弦想起來了,那份他僞造的親筆書信,帶走了瀛太子一黨的一位重臣,被加以叛國之罪,誅了九族。
他難做的歎一口氣,造化弄人,若早知瀛太子會是自己卦象中的天選之人,他一定會想個更好的辦法。
若沒有這樁事,事情會簡單許多,報上他麒麟才子的名頭,瀛太子一定會接納自己,如今,卻不同了,隻怕謝千弦這三個字,永遠不能再出現在那位瀛太子面前…
夜幕降臨,籠罩着這座城池,謝千弦是從後院溜進李府的,他并不确定那瀛國太子今夜是否會去那位禦史大夫的府上,隻能碰碰運氣,在他翻牆進去等了半柱香後,終于聽到了動靜。
月色下,還有一人在這已經被查封的院落中,月色模糊,他并不看得清來者是誰,但依稀看得清似乎就是太子的服制,于是他往花園躲了躲,一咬牙,在未完全愈合的傷口處用力撕扯一番,鮮血很快滲透了白衣…
蕭玄烨曾經來過李府,那時這裡還算熱鬧,如今所有的家産都已被抄空,這裡就像是一個被剝去了内髒的軀體,徒留一片蕭瑟。
鮮血幹涸在地上,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蕭玄烨皺着眉頭,往裡面走去。
他穿過空曠的大廳,來到了後面的花園,曾經的花團錦簇,鳥語花香,如今已是一片狼藉,顯然,在官兵抄家時,這裡也未能幸免于難。
他繼續往裡走,輕微的腳步聲也吸引了謝千弦的注意。
“唔…”
蕭玄烨忽然聽到一聲微弱的喘息,警覺之餘,亦往那裡走了走,隻見一棵粗壯的樹幹後面,躲了一個男子。
那人一襲白衣染血,身上有傷,連臉上都有些許血痕。
謝千弦不知蕭玄烨會想些什麼,也好在他對自己夠狠,傷口撕裂的疼痛也讓這份脆弱看起來更真實,直到他感到那人輕輕端起了自己的下額…
映入蕭玄烨眼簾的是一張慘白的臉,卻足夠驚豔。
雖然看起來慘白,但這張臉生的實在太過奇妙,甚至臉上濺上的這些幹涸的血都像是天然的點綴,叫他看起來更有一種觸目驚心的美。
久久等不到他下一個動作,謝千弦微微睜開了眼,卻顯得尤為虛弱,月色模糊,可他看見了蕭玄烨的臉,隻那一瞬,那面龐清晰的映入自己眼簾,如果說白日那一面隻是懷疑,那現在謝千弦可以肯定,瀛太子,就是天生的帝王之相。
他擡頭望着天,那遙不可及的帝星一閃一閃的,似乎是在告訴自己答案。
瀛太子,正是他卦象中的天選之人。
蕭玄烨不知他心中所想,隻是細細觀察了一會兒這張臉,可開口時聲線依舊冷漠,問:“你叫什麼名字?”
謝千弦怔怔的,最終說了三個字,“…李…寒…之…”
蕭玄烨不知他心中想法,隻是覺得姓李,又在此處,難道是李建中的後人?
可王命上是要誅九族,官兵殺人,向來隻會多殺錯殺,不可能有漏殺一說,那這個李寒之在此處,豈非是太奇怪了?
他還想繼續問,可李寒之已經昏了過去。
“夜羽楚離!”
随着他聲音落下,兩個黑色身影從屋頂上“嗖”的竄下。
“殿下!”二人異口同聲。
蕭玄烨的目光未從李寒之身上離開,隻是交代一句:“好好安頓他。”
“是。”
夜羽和楚離是在三個時辰後回來的,而蕭玄烨則是一開始就回了東宮。
“庶子?”聽着兩人的回禀,蕭玄烨眉頭一皺,停下了手中的筆。
“是,那人說他是李家庶子,自小養在鄉下,近幾日才被接回來,官兵抄家時他不在李府,才躲過一劫。”
夜羽禀報完,松了口氣,楚離又補充了一句:“禀殿下,屬下查證,李府族譜上,并無一個叫李寒之的。”
聽到這裡,蕭玄烨覺得這個李寒之有些奇怪,這些理由都太過牽強,人得蠢到什麼程度才會信這些說辭?
若隻是誤入,随便編個名諱,自己确實會放他走,可他偏要說自己是李家的庶子,且不說李家被行株連之罪,他自報家門是必死無疑,而族譜之上,又沒有這個人,倒有一種故弄玄虛,留下這些破綻引人去想的意思。
打更人的聲音在街頭回蕩,謝千弦在房中等了許久,不知為何,他有一種直覺,蕭玄烨會來找他。
如果太子夠聰明,就能查得到自己這漏洞百出的身份。
而他身為太子,手下一忠臣含冤而死,自己捏造的身份又同那位忠臣有關,謝千弦想着想着,竟還覺出幾分得意,他笃定,蕭玄烨一定會來!
果然,四更天時,門外傳來窸窣的腳步聲,謝千弦走了出去。
踏出房門的那一刻,好似一切都很正常,但這正常中無不透露出一絲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