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那邊如何?”李靈濯淡淡地問。
“地宮已被徹底封死,劉知府已在城中找尋大量郎中,治療那些受傷的村民。殘餘蟲卵兩枚,目前已快馬加鞭送往京城……”
聽到素秉的話,謝晦已這才将手中的輿圖繼續攤開。
“主子,那座兵器廠朝廷早已下令廢棄,然而張知府表面遵從,暗中卻擅自于舊址重建,更有王同知與外敵勾結,企圖謀反。燭夜的船艙中确實藏着士兵,好在,”
素秉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謝晦已,“主子提前派了軍隊嚴加防範,港口那邊隻是有一陣騷動,并未釀成大禍。燭夜國君知曉此事後驚懼不已,願獻上香料、黃金與翡翠平息盛朝怒火,燭夜大王子也将于來年三月随使團抵達京城。”
謝晦已擡頭看了他們一眼,指尖無意識摩挲着外海區域,将南部的“妄海”二字碾得發皺,卻什麼都沒說。
李靈濯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時間對應不上。張知府任職以後蟻卵才來到青州,然而他并不知情。王同知與燭夜勾結,也不過是最近幾月的事情。中間有紀茶商牽線,而他又是誰的傀儡?”
“定州可是水道衆多,号稱水鄉之冠?”謝晦已忽然開口道,“我之前有試探過那茶商,他說,有一京城人乘舟南下,從頭到腳捂得嚴嚴實實,他一直稱其為‘尊先生’。他們最早于兩年前相識,也是在那之後,蟻卵抵達了山谷。
“至于二者為何有來往,是因為紀茶商一直想做海上貿易,尊先生對他許諾了妄海的版圖,這才讓他一直賣命。”
這時,謝晦已不忘揶揄道:“這幕後之人對青州了如指掌,甚至對妄海也有涉獵,比你們這群京官要稱職啊。”
素秉連忙解釋道:“主子一向坐鎮京城,平日裡不得離京,這才對江南一帶知之甚少。”
“越描越黑,”李靈濯制止了素秉的解釋,“去查那位尊先生是什麼人,水道中有無目擊之人。”
“是。”
待素秉身影消失在門外,李靈濯緩緩轉頭,瞧見了捧着輿圖若有所思的謝晦已。
“一張輿圖你看了半天了,是想說什麼嗎?”
謝晦已聞聲偏頭,想起王同知說起的那些異族的言論,她試探地詢問道:“紀茶商效忠于尊先生,是因為妄海的貿易。你對盛朝如此忠心耿耿,又是為了什麼?”
他并不像是甘于服從的人,說是造反的人還差不多,可看他整日天天給京城辦事,她總覺得有些詭異。
李靈濯淡然一笑,語氣輕描淡寫:“身為朝廷命官,我自當忠誠于國,忠于李氏皇朝。”
謝晦已扔下輿圖,踱步到他身側,俯下身子不動聲色地追問:“那麼,這份忠心是否包括那些反對婁厥的百姓?比如……被你淩遲處死的那些?”
空氣似乎停滞了片刻,看着李靈濯的面色變得陰郁,謝晦已意識到自己确實觸及到了他的逆鱗。
隻聽他冷然猜測道:“是誰向你透露的?是王同知?”
謝晦已有意維護于虞,輕輕點頭:“是。”
李靈濯伸手扯住謝晦已的手腕,如同攥緊一塊成了精的溫玉,生怕她奪門而去:“他還跟你說什麼了?”
“他試圖策反我,條件倒是開得頗為誘人,想讓我抛棄舊愛,去當他的嫔妃呢。你知不知道他定的國号有多難聽?”謝晦已眉頭微挑,語氣中帶着一絲戲谑。
李靈濯的臉色果真更陰沉幾分:“他也敢?你是怎麼拒絕的?”
“這種問題李大人還需要問?真是狼心狗肺,”謝晦已坐在他的身上,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誰去山谷裡解決了你的心腹大患?又是誰甯可吞了蟲卵,也不肯将你供出去?你自己不清楚嗎?沒良心的東西。”
聞言,李靈濯總算笑了一聲:“謝小姐俠肝義膽,我是知道的。”
“你既然知道,方才還那般疑神疑鬼的?”謝晦已湊近了他的臉,“你比王大人還像一個生性多疑的狗皇帝。”
李靈濯輕啄了一下她的臉頰,對她解釋道:“方才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有多不好?”謝晦已追問着,卻也是在默默等待着,看他會不會将那些陳年往事親口說出。
“很不好,”李靈濯笑着敷衍過去,環手将她攬在懷中,“他還與你說什麼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謝晦已感受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于是她岔開了話題:“李大人怎麼這麼多問題,一個死人的事情也值得你挂念?有這功夫,倒不如帶我出去轉轉。”
“然後讓你趁機逃掉?”李靈濯的眼眸轉也不轉,像是一對嵌在羊脂玉中的墨綠琉璃珠子,陽光斜切而來,照得這對珠子分外清澈。
謝晦已擡手撫摸過他的眉骨,落在他的眼角上,“這麼漂亮的一雙眼睛,挖出來整日盯着我,你就放心了?”
“放心不下,”李靈濯坦誠地說,“你總有擺脫我的理由,我隻能讓我自己更有用一些。”
謝晦已不滿地抿了抿唇,開口問道:“比如呢?”
李靈濯泰然自若:“比如,我可以帶你出去,但是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