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無數牙兵如潮水一般湧上,将行營團團圍住,王十六被攔在營門外,看見正堂大門敞開,裴恕迎風而立,蕭蕭肅肅的身影:“都知召集這麼多士兵,是想殺我?”
“怎麼會?”王煥在笑,“我對聖上忠心耿耿,隻不過是想留裴老弟在這邊多住幾天,等我打下洺州,收拾了黃靖老匹夫,再跟裴老弟好好談談。”
“公務在身,不能久留,”裴恕淡淡道,“告辭。”
他邁步向階下走去,王煥向左右一瞥,幾個牙将立刻抽刀上前,王十六想要闖門又被守衛死死攔住,心砰砰亂跳。
王煥手下最精悍的八千牙兵,還有城中一萬多魏博兵,他隻帶着十幾個人,要怎麼脫身?
正堂前。
電光石火間,裴恕身邊一人蹂身而起,一人一刀疾如閃電,刀影過處隻聽見兵刃落地一陣叮當亂響,卻是将沖在最前面的幾個人齊着手腕斬傷,王煥看出端倪,這人的武功純粹是江湖上的路數,多半是裴恕招攬的遊俠兒,這種人最擅長刺殺格鬥,有他護着,一時半會兒隻怕不容易近裴恕的身。高聲道:“先殺了這個!”
衆牙兵一湧而上,無奈裴恕人在台階上站着,地方有限,人數再多也施展不開,反而又讓他的侍衛放倒一片,王十六認出來了,是郭儉,裴恕的侍從頭領,可即便他能以一敵百,從此處到兵營外圍總還有三五裡道路,兵營到城門又有十幾裡,重重關卡幾萬敵手,怎麼逃?
卻在這時,突然聞到淡淡的煙火氣味,王十六擡頭,望見不遠處一道濃煙滾滾而起,緊跟着是第二道、第三道……一眨眼間,營寨四面八方便都冒了火頭。
“報!”報馬拖着尖銳的長音,飛也似地奔來,“糧倉失火!”
“草料倉失火!”
“兵器庫失火!”
王煥臉上笑容一滞。别的也就罷了,糧倉萬一燒了,軍心立刻就要大亂,立刻下令:“天威營過去救火!”
天威将軍不得不領着麾下離開,包圍圈立時便缺出一大塊,王煥從堂前低頭,看見裴恕波瀾不驚的臉。不消說,這火是他放的了,這些天城門緊閉,每個進出的人都嚴加盤查,他的使團從今天進門到現在更是每時每刻都在監視之下,他到底什麼時候安插下人手,能把幾處倉房一鍋端了?
“王都知,”漫天濃煙中裴恕長身玉立,“此時罷手,還來得及。”
“一個糧倉而已,值個屁。”王煥擡高聲音,“衆軍聽令,拿住裴恕的,賞千金,策勳六轉!”
王十六看見他微微眯起的眼,心裡突地一跳。王煥沒說要生擒,他已經動了殺心。也許方才他隻是想留下裴恕做個人質,但糧倉這一燒,激怒了他。
嗖嗖!幾支冷箭越過人叢,射向裴恕,有些機靈的牙兵同樣聽出了王煥的弦外之音,決意下死手。
“阿耶,”王十六高叫一聲,“擒賊先擒王!”
隔着重重疊疊的甲光和兵刃,裴恕看見她眼中的煌急。擒賊先擒王,固然可以是提醒王煥先拿下他,也可以反過來,提醒他先拿下王煥。她倒是不怕露餡。
尖銳緊繃的女子聲音,夾在厮殺聲分外刺耳,王煥沉着臉下令:“押十六娘子回去!”
一隊牙兵應聲而上,王十六一鞭揮去:“滾開!”
她不能走,裴恕隻有這麼點人,他是不怕死的了,但,她很怕他死。她得留在這裡,她得守着他,護着他,她決不允許自己再失去他。“随我殺進去!”
侍衛得了命令,拔刀與牙兵鬥在一處,王十六急切着不能沖破關卡,聽見又一匹報馬由遠及近的喊聲:“報!馬場失火,馬驚了!”
蹄聲如雷,震得大地都在顫動,王煥擡頭,望見遠處滾滾煙塵夾着火光,是他的軍馬,成群結隊沖出馬場,其中有些着了火,嘶叫着四下沖撞,無數士兵慘叫着被踩在馬蹄下,臨近的馬匹一不留神沾上,立刻便是新一團火球,星星點點,轉眼便成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