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一緊緊牽着裴夫人的手,道:“你别慌。”
有他在呢。
裴夫人幾乎快哭出來:“怎麼辦嗎?”
被王家構陷了,難道就隻能陷着?
裴一寬慰夫人:“我想想辦法。”說着,竟直接在旁邊花壇邊沿坐定,閉眼思索。
裴夫人似熱鍋上的螞蟻,就在裴一面前走來走去,不住念叨、着急。
裴一睜開,看她一眼。
裴夫人急着近前:“想出對策了?”
裴一緩緩道:“沒有,就聽你一直說個不停。”
裴夫人抖兩下,抿緊雙唇。
四周安靜下來,裴一沉思細想,如果丞相想說的是王峙,當初直接同他說就完了,何必多此一舉?
說明,是王家某些人背着丞相的動作。
可這些人既然敢忤逆丞相,那定是不怕的。例如今日來的老夫人,是丞相親母,丞相難道敢不孝?
丞相惹不起,這些人更惹不起。
裴一思索到這,暗歎人生最好,還是閑雲野鶴。
裴夫人安靜了一會,就忍不住再開口,催促裴一:“你想好了沒有啊?”走來走去,忽然扭頭盯着裴愛。
急了半晌,女兒自己卻跟個無事人一樣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裴夫人問裴愛:“換了郎君,你怎麼想?”女兒是不是吓傻了?
不對啊,若是吓着,她會流淚的。
裴愛心底出奇的平靜——許是對王峤無感吧,所以換一位夫君,也沒什麼波瀾。
裴愛答道:“前些日子,阿父同我就持着同樣觀念——世世變異,各有所宜。婚姻嫁娶,任其自然。”
裴夫人右手對着左手掌心捶了一拳:“好一個任其自然。你瞧得那王峙是什麼評價嗎?‘暴厲恣睢,殘虐如狼’!”
裴愛靜靜聽着。
裴夫人伸脖,對向女兒:“你嫁過去就是入了狼窩,要被他吃掉的!”
裴憐聽得有趣,起哄道:“啧啧,就算不吃,餓狼也要夜夜磨牙!”
“什麼狼啊兔的。”裴一睜看眼,沖裴夫人歎息一聲:“你又人雲亦雲了。你見過狼麼?見過王府君麼?”
莫說裴夫人,連他都沒見過王峙。
是日午時過後,就有最早聽到消息的一班朋友,登門向裴一賀喜。
學生們也紛紛來恭賀老師。
翌日,裴一上朝,同僚之間都傳遍了。個個見他,都要道喜。
這消息未免傳得忒快了!
快至有詭。
衆人都恭喜裴一,大女即将嫁于王府君。
除了最初幾位知情且守口的,其他人完全不知道這是樁陰差陽錯。
想來,那王峤來裴家,因着腿腳不便,乘着軟轎,圍觀的人都以為是女眷。要解釋是王峤上門,無人會信——明明是老夫人親自上門,為王峙提親。
某些人抽身幹淨。
某些人落得好口碑。
裴一身為侍中,朝議過後,要助丞相單獨處理事務。
殿内隻丞相王崇,與他二人。
丞相坐在案前一頁頁翻着,聽着紙張輕微的聲音。他看的,都是地方彙報上來的政務,
有些重要的,會丢給裴一,讓他整理謄抄。
一個閱,一個謄,忙了半個時辰,王崇偶爾開口,都是公事,未提私事。
又過了一刻鐘,王崇與裴一聊起私事,卻聊的是同僚間的一些事,隻字不提婚事。
丞相不提,裴一不好開口。
聊着聊着,王崇道:“你擔任侍中,有五年了吧。”
“是。”
“明年是不是該評議了?”
“是,明年開春。”
王崇道:“你做得不錯,兢兢業業,明年我會舉薦你,再升一品。”
裴一的第一反應是錯愕。
王崇注視他道:“希望不要辜負我的期望。”
裴一這才反應過來。王峙性子不好,樹敵衆多,王崇之前給他配的蕭家,可能有一方面,是希望自己百年之後,王峙有個靠山。結果錯配裴家,裴一沒有兄弟族人在朝為官,自己的權力也不大……丞相這是要栽培裴家,往後為王峙倚靠啊!
裴一對王崇向來衷心,想明白後作揖一拜,重重道:“丞相!”
深拜重諾,定不辜負。
拜完,裴一在心底歎了口氣:看來丞相是退讓了,這門親事,已經鐵闆釘釘。
但也許福禍相依,觀王峤提親的舉動,是個心思重下得去手的,也許阿愛配于王峙,反倒救她一命。
裴一想到這,朝王崇再拜:“多謝丞相!”
既然婚事已定,接下來的日子裡,裴夫人就着手置辦女兒的嫁妝了。
她常常出門采買,兩姐妹在家中,有了許多沒人管的時間。
裴夫人的遠方表兄,前些年來建康經商,逐漸安定,有了一雙女兒,喚作陳妙嘉、陳妙慧。是一對胞胎,比裴憐稍小幾個月。
兩家逢年過節走動,裴愛裴憐漸漸與陳氏姐妹相熟,成為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