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車濺起不少水滴,在冷空氣裡起了薄霧。劉玲玲和張龍目送它停在附中大門口,接着司機從車裡出來,戴着白手套,竟徐徐從後車門側縫裡圓孔裡,抽出一支長柄傘。
圓孔仿佛童話裡的百寶洞,而司機恍然似實景魔術師。
“卧槽!”
“牛比!”
劉玲玲和張龍同時驚歎,劉玲玲罕見說了髒話。
超出想象的畫面,令她畢生難忘。
“這是個什麼車啊?”張龍嘴都合不攏,“寶馬?”
“我哪知道。”
兩人直勾勾盯着豪車,隐隐有了期待:這樣的車裡,會走下怎樣一位貴氣高雅的大少爺?
5秒鐘後,司機将傘舉高,大少爺跳了出來。
他雙腳歪踩在旁邊水坑上,再一擡頭,煙花燙爆炸頭,幾乎把兩隻眼睛全遮住。上身穿着紫色的棉夾克,肥碩的牛仔褲不僅遮了半截闆鞋,而且拴着粗粗的銀鍊子,從褲兜到腰柈。
少爺單手插兜,歪着腦袋,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進了附中。
豪車裡竟下來一個殺馬特……
劉玲玲腦海裡不禁回響起某小品演員的台詞:悲哀,真替你感到悲哀。
十五分鐘後,劉玲玲發現悲哀的原來是自己。
她和殺馬特并排站在二樓的辦公室裡,聽班主任萬老師介紹:“這是劉玲玲,這是張錫豪,你倆以後就是同班同學了。”
“你們都是新轉來的,又都在體育方面拔尖,肯定有很多共同話題,平時要多交流。”
“還有啊,張錫豪,你趕緊把你這頭發整一下!”
“好的老師,我明天就去拉直!”張錫豪大聲答應,目光卻往下瞥,打量矮他整一個頭的劉玲玲——她長得很舒服,五官挑不出毛病,與她的笑容對上,頓時身體裡多了七、八元氣。
“玲玲同學,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張錫豪不自覺笑起來,朝劉玲玲伸出右手。
劉玲玲心裡膈應了下,卻勸自己,初來乍到,要盡量和每位同學搞好關系。
她保持标準笑容,伸手回握。
朋友,張錫豪當真了。
在班主任領着二人去教室的路上,張錫豪問話不斷,打聽劉玲玲從哪個學校轉來?特招的細節?
劉玲玲不願意提及過往,張錫豪自曝許多,她都敷衍過去。
張錫豪又問:“你跟我一樣,也是被籃球隊招的嗎?”
劉玲玲回答盡量簡單:“不,我是跑長跑的。”
“哦,那我們是一樣的。”張錫豪說着,毫無征兆向空中躍起,高舉雙臂,手腕成托物狀,投擲空氣,繼而後仰落地。
見過大風大浪的班主任,怔得後退半步。
劉玲玲内心的小人更是不住搖頭:不、不,雖然同在藝體基地,但田徑隊和籃球隊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部門,她跟這位無實物投籃愛好者,絕對沒有任何關系。
……
二人跟在班主任身後,進入高一(四)班。
劉玲玲一眼就掃見那幾縷不友善的目光,嘴角僵了半秒,迅速調整保持上揚。班主任介紹兩人,接着,他們又做了自我介紹。
班主任手朝教室後門方向一揮,那邊有唯幾的空座位:“你們去坐吧,收拾收拾,還有十分鐘就上課了。”
第一堂不是自己的課,班主任交待完便離開了。
由于老師并沒有具體安排座位,坐哪這事,立刻在劉玲玲心裡變得微妙。
附中采用雙人課桌,兩學生同桌。挨着後門前後兩排,後排課桌空空無人,前排隻坐了一個學生,左邊靠牆,頭低得特别下,看不清樣貌,隻能通過梳的辮子判斷是女生。
剛才走廊上,張錫豪自曝的中考分數比劉玲玲還低20分,令她瞳孔震動。
她千辛萬苦掙來附中,是求進步,肯定不能同張錫豪坐,于是稍稍加快步子,不那麼明顯,似“無意識”搶在張錫豪前面,在前排空位坐下。
放書包,拿課本,迅速填上了四宮格的右下角。
張錫豪什麼也沒察覺,不急不慢走到劉玲玲身後坐下,還樂呵呵揪了下她的馬尾辮。
劉玲玲可懶得理他,她現在要辦正事,側身朝同桌女生笑道:“同學,您怎麼稱呼呀?”
“唉,你叫什麼?”張錫豪見劉玲玲不理她,竟用食指戳那女生的後背,也來問姓名。
女生緩緩擡頭,劉玲玲心裡一跳,青春痘布滿了女生的臉,尤其厚底紅框眼鏡邊沿那一撮,還冒着膿。
但她仍笑着重複:“同學您叫什麼名字呀?我叫劉玲玲,剛來附中可能有很多事情要問您,以後要給您添麻煩,真是不好意思。”
話音落了許久,秒針估計已轉了三四圈,女生才蚊子般回答:“我叫俞戀。”
俞戀雖然擡了頭,但目光始終躲避着劉玲玲或張錫豪。而且她一說話,腦袋又習慣性低下去。
“你叫什麼?”張錫豪沒聽清,大聲追問。
“她叫俞戀。”劉玲玲幫同桌答了,而後微微彎身,低下頭,輕聲向俞戀詢問班級狀況。
從來沒人肯近距離挨着俞戀,還用這麼溫柔甚至明顯遷就的語氣,人美心善的新同學,腦袋跟自己處在同一條水平線,俞戀頓時沒了距離。
俞戀接下來的回答,雖然仍舊吞吐,但明顯比剛才好太多了。正講到寒假布置了哪些作業,教室外頭突然躁動起來,人聲鼎沸。
俞戀驟然吓得沒聲,頭低得幾乎貼到桌面,倘若課桌沙造,她定會像鴕鳥将整個腦袋埋進去。
“外頭吵什麼呢?”張錫豪反倒去開後門,要更清楚地湊熱鬧。
“今天……其實……還有一個同學要轉過來。”
嗡嗡嗡,俞戀在發聲。
“誰呀?”張錫豪追問。
“許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