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惟安的聲音拉回司凡的思緒,她盯着那雙越走越近的腳,伸手用木尺抵住對方擡起的靴面:“有足印,不要踩到。”
夏初朝陽偏于東方天際,鐘惟安背光而立,司凡擡頭卻看不清他的神色。
一陣輕風拂過,桃樹枝杈亂顫,粉色桃花随之紛紛揚揚落下,司凡的幕籬被風掀起一角,一瓣桃花砸在她眼睛上,閉眼的瞬間幕籬又重新落下。
她揉着眼睛繼續說道:“這裡有半枚足印,不知道是不是兇手的。”
剛睜眼就感覺面前落下一片陰影,鐘惟安在她對面蹲了下來,此時正仔細查看那半枚足印。
這個位置離窗戶不遠,因為房屋遮擋長期見不到陽光,生了些許青苔,那半枚足印就與青苔相接,被掩在一簇低矮的雜草邊,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司凡用木尺點着位置說道:“這人應該險些跌倒,青苔邊有很明顯的滑動痕迹。”
鐘惟安:“這個紋路…像是蒲鞋。”
“蒲鞋?蒲草編成的鞋子?”司凡看向他:“蔔小郎君穿的是蒲鞋嗎?”
“不是。”左丘錦不知何時也站到了窗邊,聞言搖扇回道:“蔔小郎君穿的是花靴。”
司凡起身走回窗邊,目光在司塵、史文光幾人腳上轉了一圈:“他們腳上皆是方履,足印也不是他們的,很可能是兇手留下的,現在要先找到這位蒲鞋的主人。”
左丘錦搖頭:“不好找。”
司凡:“都沒找怎麼就知道不好找?”
“因為穿蒲鞋之人多如牛毛。”鐘惟安在身後回道:“僅一個七彩樓就有幾十人穿着蒲鞋。”
管事接話道:“是這樣,跑堂、厮波、雜役還有跑腿的閑漢大多都是穿着蒲鞋。”
蒲鞋價格低廉,又耐磨防滑,很是受普通百姓的喜歡,不僅如此,有些士大夫為了顯得自己淡泊灑脫,也會對蒲鞋多幾分偏愛。
司凡沉默片刻,剛要說話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吵鬧聲,回身望去,就見黑衣少年拖着一位五十歲上下的男人向這邊走來。
男人一路哀叫想讓黑衣少年松開手,但黑衣少年置若罔聞,步伐絲毫不減地将人帶到了鐘惟安跟前。
“經過後門,他昨夜飲了酒。”
黑衣少年松開手,男人直接跌坐在地,身上的酒臭味熏的司凡後退了半步,她認出黑衣少年是之前給鐘少卿送過東西的那位,遂望着地上的男人問道:“這人是誰?”
黑衣少年看了她一眼,木着一張臉沒有說話。
司凡:“……”
“好你個孫老五,讓你守着後門,你又偷偷飲酒!”
管事氣急的聲音從房内傳來。
孫老五縮了縮頭,扯出一個笑,本就皺巴巴的老臉因這個讨好的笑容變得更加褶皺:“管...管事莫氣,後門小的守着呢,沒有被人打開過...嗝!”
左丘錦幾人堵在窗邊,管事不能向前,隻能在房内踮着腳罵:“你這個渾人,到底喝了多少酒!”
管事此時一顆心七上八下,越發焦心,孫老五是他新納小妾的堂叔,他早就知曉這人是個酒鬼,若不是家中小妾央求,自是不會将這人安排進七彩樓,這回若是扯進案中,被東家知曉怕連自己管事之位都不保。
孫老五豎起食指,搖頭道:“不多,僅…僅一壺。”
鐘惟安看向黑衣少年:“如何?”
黑衣少年名叫淩雨,遞給鐘惟安一個不算小的酒葫蘆,用僅他二人的聲音說道:“黃酒,說是在後門邊撿到的,找到他時仍在昏睡,後門門闩無撬入痕迹,牆角内外也沒有被翻入的痕迹。”
工部史侍郎在房内問道:“鐘少卿,這是何意?”
鐘惟安晃了晃酒葫蘆:“聽管事說小徑可以通向後院,便讓人走了一趟。”
司凡目光在酒葫蘆和孫老五身上轉了一圈:“從這裡到後院柴房會經過後門?”
鐘惟安颔首。
司凡眼底劃過一抹了然之色:“原來如此,那這枚足印的主人看來就是七彩樓中人了。”
管事心下一驚,急忙道:“小娘子莫說笑了,怎會是七彩樓的人呢?”
“知道蔔永元晚上會到七彩樓,有機會調換雪蘭香…”
司凡用手中木尺指向孫老五:“知曉他嗜酒,準确将酒葫蘆丢在後門,讓他醉的不省人事,如此,七彩樓中人的嫌疑還不夠大嗎?”
鐘惟安吩咐道:“将七彩樓内穿蒲鞋之人都帶去後院。”
左丘錦剛要應聲,就聽司凡對着房内人問道:“史小郎君,請問蔔小郎君身形與你相近嗎?”
史文光乍然被問,愣了一瞬,而後冷哼一聲别開臉,明顯不願意理她。
一直很安靜的屠月出聲道:“很相近。”
司凡笑着道謝,在心裡按照大晟的度量衡重新換算了下,而後看向左丘錦:“要找的人約是在五尺四寸至八寸之間,身形…不胖。”